提奥点点头，“对对，我是。”

他走进屋里，看到雷诺阿躺在靠窗的单人床上，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女人在一旁低声抽泣。

提奥站在屋子中央，气氛有些尴尬。

女人小声对提奥说，“提奥先生，我先走了，你们聊！”

她回过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的雷诺阿，雷诺阿也抬起头看看她，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

女人顿了一下，还是走到床边，帮雷诺阿把被子掖掖好，然后抽一把鼻子，转身要走。

雷诺阿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想抓女人的手，但慢了一步，没抓住，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两秒，又缩回被子里。

女人走的时候，轻轻的把门带上。

……

此刻，屋里只剩下雷诺阿和提奥两个人。

雷诺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让你见笑了，提奥！”

提奥也有点不好意思，“快别这么说。”

不用想也知道，雷诺阿和那个女人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提奥有些尴尬，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他无意中他瞟到墙壁上挂的油画习作。

还是那幅人物肖像，一位微胖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她穿着红白条纹的裙子，披着一头卷曲的长发，手上拿着一朵花。

提奥上次来雷诺阿的公寓时，就见过这幅画，雷诺阿曾说过，这个女孩叫丽莎，是他的女朋友。

提奥脑袋里晃过一张脸，他猛的想起，刚才那个哭泣的女人，不就是画上这个丽莎吗？

只是她看起来要年长几岁，褪去了婴儿肥，五官的棱角更加明显了，她把头发挽起来，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的风韵。

提奥指指墙上的画，“刚才……那个，呃……”

雷诺阿看出提奥的困惑，“没错，她就是丽莎。”

提奥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你们吵架了？”

雷诺阿摇摇头，“唉，我没用！”

提奥四周看看，屋里十分整洁，一看就是刚打扫过，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应该是丽莎走之前倒好的。

再看看床上的雷诺阿，他穿着干净的睡衣，胡子头发修剪的利落整齐。

能这样悉心周到的照顾他，想必丽莎和他感情不错。

提奥端起水杯，递给雷诺阿，“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雷诺阿接过水杯，握在手里，抬头叹了一口气。

“她想和我结婚！”

“你不想？”

“想，但是不能。”

“为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怎么结婚？”

唉，提奥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无论哪个社会都一样，男人若想结婚，都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最起码也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吧，要不怎么养家呢？

可现在的雷诺阿，可以说是要啥没啥。

老家在小镇里蒙，经济状况一直不好，兄弟姐妹虽然有一堆，却早都不来往了，除了那个伤了手，只能做苦工的迪恩。

以前至少还有一份凯尔家族的长期合约，可以保障日常的开销，不久前和凯尔闹翻之后，连基本温饱都成问题了。

最最不幸的就是伤了这条腿，一个大老爷们跟残废一样躺在床上要人伺候……

最近的雷诺阿，倒霉的事情一桩接这一桩，真是屋漏偏风连阴雨……

以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合适谈结婚。

提奥安慰他，“可以再等两年，日子慢慢就好了。”

雷诺阿说，“我可以等，可是丽莎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是时候成家了。”

“她催你了吗？”

“没有，丽莎从不催我，但她的妈妈给她很大的压力，她也很为难……”

提奥瞬间觉得头大。

爱情容易，但一涉及到婚姻，那就是一大家子的事儿，不要说是亲妈了，就连七大姑大姨都有可能跑来掺和，大家都站在各自的立场，带着挑剔的眼光审视新人。

这对谁来说都是个考验，特别是像雷诺阿这样在大城市打拼的小镇青年。

感情的事，提奥也没有经验，他没办法给雷诺阿更多的建议。

雷诺阿有些哽咽，“我知道，妈妈都是为了女儿好，而且她的妈妈说的也对，像我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的男人，不配有婚姻。”

雷诺阿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七年了啊……”他情绪有点激动。

提奥问，“然后呢，你接下来计划怎么办？”

雷诺阿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端起水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咕咚一声咽下去。

他嘴角的神经抽动了两下，说“我想我们应该分开了，再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丽莎愿意吗？”

“丽莎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会忤逆她的妈妈。最近，她妈妈替他相中了一位年轻的建筑工程师，那是他爸爸朋友的儿子，两家是世交……”

丽莎有了新的相亲对象？

不过也不奇怪，二十四岁的女孩儿，正是该相亲嫁人的年纪。

提奥问，“他们已经见面了吗？丽莎和那个工程师。”

“他们俩从小就认识。丽莎认识他比我更早，我想，恐怕他们在一起，才更登对吧！”雷诺阿呆呆的说。

……

确实，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一个是漂泊在巴黎待业青年，一个是体面多金的建筑工程师，这硬件条件恐怕是差太远了。

雷诺阿说的没错，站在丽莎的角度，或许嫁给建筑工程师，后半生才真的会幸福。

妈妈又怎么会坑自己的女儿呢？建筑工程师一定也是一位才华洋溢，仪表堂堂的绅士。

在提奥的世界观里，他从不赞成所谓的裸婚，特别反对女孩子违背家人的意愿，执意嫁给所谓的“爱情”。

爱情是最难捉摸的东西，也是最善变的。

人生的路还很长，两个相爱的人可以因为冲动而结婚，但结婚以后一定会面临很多问题。人的感情虽然可贵，但是感情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而夯实的经济基础却可以。

提奥不相信有情饮水饱，因为人总要吃饭，总要在现实社会中生活，那种轻易就能说出一生承诺的人，一定都是没有被现实狠狠抽打过的人。

这种感觉提奥懂。

曾经，他也是个在大城市奋斗的小镇青年，他也被现实抽打的伤痕累累，所以他不想谈感情……

在这方面，提奥是个很现实的人，有时候他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现实。

提奥不想说违心的话来安慰雷诺阿，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他突然想起乔安娜。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有幸能得到乔安娜的青睐，那将来，他又能拿什么来娶她？

他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也面临这样痛苦的抉择。

他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毫无顾虑的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