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奈指指床头柜上的一个小药瓶，慢慢的说，“喏，吃了这个药，我感觉好多了，一点也不疼，只是浑身没有力气，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想，大概我是真的老了吧！”

提奥瞥了一眼那个药瓶，不用猜也知道，医生给他开的是止痛药，这种药只能麻痹神经，减轻他的痛苦，根本不能治病。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忍受肉体上的折磨，心情也会好一点。

生病的人，看起来总是很可怜，老马奈连喘口气都很费劲。

提奥说，“马奈先生，请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就告诉我！”

老马奈点点头，“嗯。”

……

提奥知道老马奈家里出了事，也知道他正在找儿子……

他本来想告诉老马奈，爱德华暂住在他的公寓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不想多事。

老马奈无力的靠在床边，显得很疲惫，提奥说，“马奈先生，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来，扶着老马奈躺下，帮他掖好被子。

这时候，欧仁端着水壶走进来。

“提奥先生，您要走了吗？”

“嗯，我要回去了，今天画廊还有事。”

老马奈努力的伸着脖子，“欧仁，替我送送提奥先生……”

“好的，爸爸。”

欧仁把水壶放在床头柜上，和提奥一起走出老马奈的卧室。

……

欧仁一边走一边问，“提奥先生，听爸爸说，您是爱德华的朋友，对吗？”

提奥回答，“是的，我们是朋友。”

欧仁说，“那您知道爱德华在那里吗？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

欧仁显得很焦急，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提奥如鲠在喉。

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用说，马奈一家人肯定不得安宁，他们迫切的希望马奈能回家。

但提奥实在不想把马奈的行踪说出来。

别人的家事，他不想介入太多，他希望马奈能自己静一静，回不回家，见谁不见谁，都是他自己的权利。

欧仁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很会察言观色，他一眼看出提奥的为难，没有再继续追问。

从提奥的表情，欧仁敢肯定，他一定知道爱德华的下落，也一定听说了父亲的绯闻。

欧仁说，“提奥先生，我们家出了一些事，我想您应该有所耳闻。”

“嗯。”

提奥没有否认。

欧仁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提奥，“我不知道您是从哪儿听来的，但外面流传的版本和真相已经相去甚远，这当中有很多误会……”

提奥反问，“误会？”

欧仁说，“您有空吗？我们聊一聊。”

提奥无法拒绝欧仁的请求，他点点头，“好的。”

……

欧仁带着提奥来到花园里，他们在一张石头雕刻成的小圆桌旁坐下，石桌的后面栽着一棵月桂树，树荫刚刚好覆盖在石桌周围。

两个人坐定之后，女佣端来两杯红茶，放在石桌上。

欧仁说，“提奥先生，您见过苏珊娜吗？”

提奥摇摇头，“没有。”

欧仁说，“苏珊娜是我的小提琴老师，她来我们家已经四年多了。”

提奥说，“这个我知道。”

欧仁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慢慢的说，“我们的妈妈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她生前很喜欢喝这种红茶，您尝尝看，很不错的。”

提奥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嗯，水温刚刚好，茶叶里面仿佛加入了某种干果，味道很特别。

欧仁继续说，“妈妈去世以后，爸爸一直没有再婚，他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俩生活，直到四年前，他把苏珊娜领回家，请她教我拉小提琴，从此之后，我们全家人的生活都变了……”

提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一阵风吹来，月桂树沙沙的响。

欧仁一句一句的讲，他的语速很慢，娓娓道来，讲给提奥，更像是讲给自己听。

他说，“苏珊娜非常迷人，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

“嗯。”

这一点，提奥绝对相信，能让父子俩都为之疯狂的女人，绝对气质出众。

欧仁说，“其实爸爸认识苏珊娜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多久？”

“大概八年左右。”

“八年？她不是四年前才来你家的吗？”

“八年前，在一次内务部举办的舞会上，爸爸就认识了苏珊娜，那时候她才十九岁……”

“哦。”

“一开始，他们可能只是朋友，我也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结果是他们相爱了，就像我刚说的，苏珊娜真的很迷人，这一点很好理解……”

提奥点点头，男人无论身处哪个年龄段，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这没什么难理解的。

欧仁接着说，“他们以情人的关系相处了几年，感情一直很好。但女孩子年纪大了，总要嫁人的，苏珊娜为了和爸爸在一起，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婚事，后来索性从家里跑出来……

但爸爸从没打算跟她结婚，也没办法跟她结婚，只好把苏珊娜接到家里，暂时安顿下来。对外就说她是我的小提琴老师，事实上她也确实教我拉琴，很负责任的教……”

欧仁苦笑了一下，“呵呵，说出来或许你不相信，她和爸爸的这些事，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不知道是我自己太迟钝，还是他们掩饰的好，反正他们骗过了所有的人，这四年来，我一直以为她真的是小提琴老师……”

提奥问，“那她和爱德华呢？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欧仁说，“自从苏珊娜来了之后，家里的气氛都变了。她喜欢拉琴，也喜欢跳舞，有时候还会拿一本雪莱的诗集读给我听……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女佣，家里没有别的女人，不得不说，有了她，生活一下子丰富多彩起来……

那一年夏天，哥哥爱德华投考海军学校失败，回到巴黎。哥哥说，那天他背着行李回家，一进门，看到苏珊娜坐在客厅里，只一眼，就爱上她了，就是这么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