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是坝上草原极美的时节,此季候一过,草原上的草会慢慢变得又短又黄,天气也会越来越冷,放眼远望,绕着护城河岸那一片片金灿灿的白桦树也开始慢慢地落叶,在更远的地方,会看到高耸入云的冰川雪山,然后是群山之外看着似远似近的达亓国。
启程回京当日,辰时正,夜轩之等人已经在府内候着,稍后程东俊会带着御林军从草原穿过来到边城的长街。殿前,夜轩之坐在红木椅上品着茶,他一身潇洒飘逸的湛蓝色交颈刺绣直身锦服,黑发全束加冠,俊朗无比的脸上微微勾起唇角,那一双深邃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悠悠看着蹲在殿外逗玩小猫的安时,今日的安时穿了一身墨绿色银丝印花缎长裙,外披一件淡青色飞蝶对襟长衫,看着尤其婉约可人,她发髻上那一支玲珑剔透的玉簪正是夜轩之亲自给她戴上的。这时,顾知从门外进来,安时手下的小猫便有些被惊扰似的向门外跑出去,安时也随着跟出了府门,夜轩之和顾知都望了一眼,然后顾知便朝夜轩之拱手道:“启禀殿下,程大人和御林军刚刚已入城,大概还有一柱香的时间便能到府前。”
夜轩之点了点头:“昨日夜里让你收拾给工部尚书官锦的那几份卷宗,都处理好了吗?”
“回殿下,均已快马传书,应该可比我们早一半的时间送到官大人的手上。”
夜轩之放下手里的青花瓷纹茶杯,低下眼来停了两秒,然后说:“顾知,把安儿叫回来。”
“是。”顾知领命退了下去,在府门外寻安时,但是四处都没有踪影,便又找来几个手下帮着一起找,里里外外都找了几遍,顾知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到殿前去禀了夜轩之,夜轩之神色略异,目光沉下来,安儿知道马上要启程回京是不会跑远的,只是追了猫儿,能追多远呢?
“吩咐人再去找,安儿常常去的地方,和见的人都去找一遍……”他的声调冷肃起来:“你随我一同去找。”
但一直找到午时,安时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御林军已到府前侯了多时,派出去的暗影卫和士兵等人都快把城里翻遍了,依旧是找不到。
“轩之,看来事情不简单了,”程东俊叹了一口气,“小安时肯定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此时的夜轩之脸色阴沉,一想到安儿可能身处险境,他就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但还是强忍镇定着,问:“最近达亓国的动向如何?”
“他们倒是挺安分的,没有再出岔子,军中的情报倒是说,那几个钟离赤岗手下被杀了头的臣子,他们的亲眷闹腾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也都消停了。”程东俊停了一下,继续说:“你觉得小安时的事与达亓国的人有关?”
夜轩之沉下声来:“安儿倒是认识达亓国的钟离赤羽,议和一事也跟安儿有关,但是他应该不会伤害安儿,但是达亓国中肯定又认得安儿的人,并且因为休战一事对安儿有所记恨……”
“你指的是那些臣子的亲眷?”
“不,他们并非见过安儿,”夜轩之眼神里透着寒光,“应该是在达亓军中,曾经看到安儿被钟离赤羽救走的人。”
“那……”程东俊皱起眉头,“这可就难办了,达亓军中有什么样的人对安儿起了歹心,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查啊。”
“你忘了,”夜轩之看着程东俊,“这件事里头还有一个关键的人。”
“你指的是,钟离赤羽?”
夜轩之大步流星地直往外,“顾知,备马!”
程东俊跟着走,“那御林军怎么办?”
夜轩之的脚步停了下来,“骑兵返回军营,其他的留驻城外,待我们此行确认过之后,御林军再动身返京也不迟。”
几人带了侍卫快马加鞭赶到关外,通会过钟离赤羽之后,还是失望了,自从上次一别,钟离赤羽虽时常挂念,但也再没有见过安时,此时得知她下落不明生死未仆更是心急火燎,他也下派了大量的人手取了画像去找,但一直找到天黑,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安时到底去哪了呢?
她现在正被关在一个暗不透光的船舱里,手脚被绑着,全身酸软地慢慢从朦胧和不适中睁开眼来,有两盏微弱的油灯摆在舱角,除了一张又矮又破的棕木桌子,四周就是空的,船板上各处有些渗水的地方,像是从水上走过刚停泊不久……
“哟,”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美人儿醒了呢。”
安时愣了一下:“是你……”
“嗯~”还是那个娇滴甜腻的声音,还是那张妖艳妩媚的脸,带些阴冷地笑着:“看来你还记得我呢。”
安时觉得疑惑,“你抓我想要做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参与害了大台吉,他的情人要找自己报仇?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她穿着一身黑衣紫纱裙,在安时跟前蹲了下来,细细看她的媚眼,笑起来眼角是带些细纹的,但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忧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位靠卖艺傍身、姿色出众的普通女子,在豆蔻年华之时爱上了草原上最英俊威武的大将军,那位大将军也是极其喜欢这位女子,把最好看的绫罗绸缎最贵重的金银首饰统统都买来赠予她,可是有一日,将军那荒淫无道的主子看上了这位女子,想要把她占为己有,你猜,将军怎么做?”
她凑得安时很近,安时小心地摇了摇头,她的眼里涌起一些碎碎的泪花来,“将军,那日同样的给她买了阁里最好看最上等的霓裳羽衣,为她戴上了那支梅花金簪子,然后亲手把她灌醉了,送到了他主子的床上……”
安时静静地看着她在跟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她脸上的红妆,更加衬得她的笑是多么凄凉,她眼角的泪滴下来,落到船板上碎成水渣,就好像讲故事那个人的心一样,“她爱了将军十五年,其中在那残暴不仁的主子的魔爪之下等了他十四年,从露水情缘,到最后香消玉损,她有多么爱他,就有多么恨他,”这时,她直接蹲坐到舱板上,像是失去了浑身的气力一样,声音也更凄更低:“所以啊,他死了。”她的手又像那日安时被绑在达亓军营里一样,轻轻摸上了安时的脸,她的笑又冷又硬,“是你,帮我杀了他。”
安时垂下了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说的那位大将军,可是达亓国大台吉手下的其中一个臣子?”
“哼,”她咧着嘴冷笑,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说:“真聪明。”
安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眼下自己的待遇好像不怎么好,而且毫无优势可言,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和这船舱之外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况,能不能顺利逃跑都是很难说的事,看来只有先稳定一下眼前这个人的情绪,让她能够冷静理智一些才行。她经历过这么多不好的事,目前的情感时而高涨时而低落,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僵呆,可能会突然出现怪异或者攻击行为,看样子差不多处于半精神分裂的状态。
“这位姐姐,”安时看见她眼神呆滞地坐着,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吗?”
她慢慢地抬起那双失了神的眼来,默不作声地盯了安时一会儿,然后嘴角发出阴寒瘆人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