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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扶起我,和颜道:“你已无辜受罚,无须再行这样大的礼,”又靠近在我鬓边低声询问,“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怎得半边脸都肿了?”

载湉一面说,一面伸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忙忍着痛道:“皇上。”暗示他还有旁人在场。

他清一清嗓子,转身唤了白歌起来,交代道:“好生照顾着你家小主,”又敛了敛声色,冷冷地望着隆裕,缓缓道,“皇后这样急躁的性子,日后何以能母仪天下。得改。”

隆裕气咻咻地站在原地,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大声道:“皇上!皇上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要废了奴才吗?奴才是老佛爷的亲侄女,老佛爷是绝不会答应的!”

载湉安静地看着隆裕,半晌才说话,嗓音又粗又重,“皇后别动不动就断章取义,动不动就喜欢拿老佛爷来压着朕!”接着眉头浅浅一蹙,“朕何时说过要废了你!朕又何须废了你!”

片刻后,载湉指着躲在隆裕身后的如儿道:“方才可是你动手打得珍嫔?”

如儿自载湉来了后,就一直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她额上的汗水早已流湿领角,如今听载湉的语气又明摆着大有严惩之意,忙跪行上前两步,扯住载湉的袍角哭喊道:“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今日是脑子不太清楚才会对珍小主无礼的,求皇上宽宥奴婢。”

隆裕沉声道:“如儿是奴才身边的宫女,皇上果真要严惩吗?”这话说得既不叫人感到诚恳,也不令人心生怜惜,字里行间只剩下一股淡漠挑衅的意味。

载湉嫌恶地看了隆裕一眼,并无多话。如儿见形势不对,一叩三拜,宛然膝行到我身前,大肆哭泣道:“奴婢今日犯下大错,不求小主原谅,只求小主能放了奴婢一命。”

我瞥一眼哭得狼狈的如儿,说到底她也是听命于人,替人受过,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推开白歌的手,走到载湉面前忍着灼痛开口,声音柔软,道:“谁人无过,知错能改就好,奴才想着如儿定是已然知错了,奴才不过挨了一巴掌,也无甚大事,还请皇上就饶她一命吧!”

载湉看了看我,又瞥如儿一眼,道:“既是珍嫔亲自开口替你求情,朕也不好太拂了她的面子。本愿赐死,现下……就打发去辛者库做奴役吧。”

载湉往后退了几步,扬了扬手,范长禄使唤了几个年轻的小太监,上前请了安,又分别朝隆裕和我打了千儿,载湉皱眉道:“带下去吧,”范长禄扭头看了一眼面色青紫的隆裕,瑟瑟着不敢动手,载湉眯眼,轻喝道,“还不拉下去!“随即又道:“宫女无规无矩,着内务府再替皇后挑两个机灵的使唤。“

范长禄应了一声“是”,几个人拖拽着瘫软在地的如儿下去了,载湉瞥了一眼隆裕,“皇后,记住,自个儿身边的宫女不懂规矩,你要好好调教才是,否则生出今日这般事来,外人看着,会以为朕私心偏袒于皇后,亦会说朕处事不公,这即便是老佛爷在也一样是无话可说的。”

隆裕使劲地搓揉着手里的绢子,道:“奴才知道。”面上却全是不服气的神色。

隆裕行礼退下。载湉走过来笑吟吟地看着我,语气体贴道:“珍儿快回去上药,若留下疤痕就不好了,”他凑得极近,声音极低,低得只有我和他两人能听见,“朕晚上再去景仁宫看你。”

我笑了笑,极低极软地“嗯”了一声。

白歌扶着我终于回到景仁宫,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被隆裕掌捆的左半边脸颊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地一点一点肿起,高万枝、戴春荣看到我后,面色都是一骇,忙对里头高声道:“莺儿、鹊儿,小主回来了,快去打盆水。”

莺儿、鹊儿一道小跑出来,忙上前来,焦急问:“小主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宁寿宫请安,脸怎么就肿成了这样?”说着,两人的目光急促一凛,露出些许讶异,过来片刻,又小声询问:“难道是老佛爷对咱们小主用刑了?”

白歌一咬嘴唇,“才不是,好好儿的,老佛爷怎么会对小主用刑呢?”

莺儿一面将我迎进正殿,一面说道:“正是呢,奴婢也觉着奇怪,老佛爷那么喜欢咱们小主,又怎么舍得这样对小主,”叹出一口气,又道,“可咱们小主这么受宠,宫中除了老佛爷,还有谁敢对咱们小主用刑?”

白歌轻哼一声,“还能有谁,皇后娘娘呗!”

莺儿轻一撇嘴,语气忿忿道:“皇后娘娘向来看咱们小主不痛快,平日里总是冷嘲热讽的,自己不得宠却总喜欢把缘故全怪在咱们小主身上,小主一再忍让,皇后娘娘不仅不知收敛,如今还变本加厉起来,竟对小主动用私刑,真是过分!”

鹊儿端了一盆水进来,拧了把冷帕子,悄步过来轻轻敷在我的脸上,顿时一阵刺痛,“没错,要不是咱们小主时常劝皇上不能太过冷落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钟粹宫可能比冰窖还要更冷上三分呢!”

我轻叹一声,“你们也都少说两句吧,”目光环视了一圈,继续道,“明知道皇后娘娘本就对我存了极大的敌意,你们还这样口无遮拦的,万一被不小心传了出去可怎么好?”

鹊儿见帕子热了,又去拧了一把,过来帮我敷上,“小主居然还帮皇后娘娘说话,奴婢可都是为小主抱不平。”

我微笑,温和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是一心为我好,”看着鹊儿、莺儿、白歌为我担心又为我义愤填膺的模样,我不禁叹出一口气来,轻抿了下嘴,又摇了摇头,“其实静下来换位思考,我也能理解皇后娘娘的作为,她也不过是爱之深,恨之切罢了。”

莺儿面色疑惑,“爱之深,恨之切?”

我含笑道:“皇后娘娘钟情于皇上,甚至愿意为皇上付出一切,可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情意却总是视若无睹,反而对我情深意重,”停了一会儿,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皇后娘娘无论是作为皇上的正妻一国之母,还是仅仅作为一个爱慕皇上的女子来说,爱而不得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而这种痛苦的根源便是来自于我的存在,”说着,我轻笑了笑,又道,“所以,皇后娘娘有多爱皇上,就自然会有多恨我,这大概就是一种很深刻地情感转嫁,”想了想,不免好笑,“说起来如果换成是我处在皇后娘娘的境地,我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只是在这里我比较幸运罢了。”想一想,以前在现代时我曾也是找过前男友的现女友互撕过的女人,在感情面前,我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理智。

莺儿道:“才不是呢!小主可比皇后娘娘善良多了!”

我轻笑,“是你们把我看得太好了才是真的!”

鹊儿笑道:“小主本来就好嘛!不然小主怎能一进宫就既让皇上倾心,又让老佛爷喜欢呢!”

白歌转身斟了一杯茶给我,“小主,这是皇上今儿早上特意遣人送来的毛尖,听说是昨儿江南那边刚进贡来的,只有两斛,一斛送去宁寿宫给了老佛爷,另一斛就在咱们景仁宫了。”

我扬眉一问,“真的?”随即接过梅纹青玉杯盏,揭开杯盖,贴近鼻尖嗅了嗅,清香馥郁,如碧霞沉碎,亦如泛乳花轻,不禁含笑道:“果真是好茶,”又轻轻一叹道,“看看,这茶就是了,分明江南只进贡了两斛,按尊贵自然理应一斛给老佛爷,另一斛给皇后娘娘,但皇上偏偏把这另一斛给了我,这不就正是我占了皇后娘娘的东西么?”

白歌轻嗔道:“小主莫要胡说,”向我福一福,才又道,“要像小主这么说,那连皇上就都该是皇后娘娘一个人的了,可众所周知,皇上一点儿都不喜欢皇后娘娘,皇上若是没了小主陪伴在侧,时常红袖添香,那恐怕就只剩下一句‘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斜晖’了,这样的一生岂不是太过凄凉了么?”

我想了想,觉得白歌说得也是,在现代一夫一妻都是得益于自由恋爱选择结合,饶是这样还有那么多最后走不下去,选择离婚的夫妻。而在这个只能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下一纸婚书的古代,生生把两个毫无感情可言的男女硬凑在一起,好与不好全听天命,真是悲哀!

古往今来,人就是这么不服输的,换个思维方式看待,大概古时的三妻四妾可能也是为了终其一生找到那个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罢了,在古代一纸休书自然简单,但被打发回娘家的女子却和现代女性不同,一生便会被钉在耻辱钉上惟有无限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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