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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后带着莺儿也来到了宁寿宫,荣儿焦急地在宫门外来回踱步,见我来了,忙就领了我进去,刚走到正殿门边,就听见载湉已在里头跟慈禧分辩着,“不过只是一颗白果树而已,老佛爷何以非要让贤王爷身后不得安宁?”

我赶忙进去,悄然行了礼退立在一侧。

慈禧坐在八宝木漆纹金大椅上,愤怒的脸已经扭曲变形,“究竟是哀家不让他贤王安宁,还是他贤王不让哀家安宁!”

载湉听言,更加怒不可遏道:“王爷已然过世多年,老佛爷实在不该相信那些鬼神怪谈!”

慈禧冷哼一声,睨着载湉道:“钦天监是为掌观察天象,推行吉凶之署,自古便有,从无失算,如何到了皇帝这里就成了鬼神怪谈?!”

载湉怒睁着眼,一甩袖道:“不可尽信!”

慈禧森森的目光盯住载湉半晌,仿佛是在极力压制着胸中怒火,缓缓道:“贤王墓地上的白果树高十余丈,荫数亩,形如翠盖罩在墓地上,英年大人按天文地理算法推演,表明这样的白果树只有帝王陵寝才可以拥有,并且白果的‘白’字加在‘王’之上就是个‘皇’字,若留下这棵树必然于皇室大宗十分不利。”

还未待载湉说话,慈禧就回身对李莲英吩咐道:“哀家即命尔等伐之!”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换谁能忍得了?

“究竟是于皇室大宗不利,还是于老佛爷不利?!”

载湉铁青着脸,眼神立刻厉然睨住李莲英,里头似是燃着熊熊火焰,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

李莲英见状,一下也不敢乱动。

载湉肃声道:“尔等谁敢伐此树,就先砍朕头!”

慈禧面无表情地紧紧瞪着载湉。

载湉也立在原地,回视着慈禧。

谁也没有退让一步的意思,以至两相对峙了许久。

这个场面弄得我一时也很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须臾,只鼓足勇气,上前去行了礼,并道:“老佛爷,皇上不是有意的,毕竟贤王爷是皇上的生父,血浓于水,看不得贤王爷身后被打扰也是理所应当,就请老佛爷成全皇上的一片孝心吧!”

慈禧目光一凛,朝我喝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生父!皇帝的阿玛只有文宗皇帝!”说着,慈禧眼神就又回去死死盯住载湉,“皇帝的孝心理应放在文宗皇帝身上,而不是那些本不相干的人!”

慈禧这话我委实不能苟同。

爱新觉罗?奕譞毕竟是载湉生父,怎么可能不相干!

况且载湉本就是被你慈禧抢来的!

于是,我忙道:“想来今日之事若是换成文宗皇帝陵寝,皇上亦会据理力争。”

慈禧面露凶光,睨着我道:“你算得上什么东西!哀家和皇帝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谁让你进来的?!”

我不说话。

荣儿听言,随即进来跪在我身边道:“老佛爷,是奴才让珍妃娘娘进来的,若要罚就请老佛爷罚奴才!”

慈禧蹙着眉,一时指着荣儿喝道:“奴才大胆!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荣儿磕头道:“奴才谢老佛爷恩典!”

旋即,慈禧朝李莲英道:“把这个自作主张的奴才拿下去打二十大板再给哀家拖回来!”

李莲英望着荣儿有些踌躇。

慈禧见李莲英迟迟不上手,便对李莲英断喝道:“去啊!”

李莲英一俯身道:“老佛爷,荣儿向来服侍周到,能不能开个恩?”

慈禧觑着李莲英道:“不然这二十大板由你李莲英代受可好?”

李莲英听见这话,身子一震,只好乖乖照慈禧的意思做。

荣儿被拉下去。

而后,慈禧又对我怒声道:“给哀家滚下去!”

我不禁在心里想,滚?

难道我真的要滚出去吗?

于是我一时就徘徊着没有动弹。

慈禧更大了声音,朝我再吼道:“珍妃你耳朵聋了?!”

我一惊,“哦”了一声,还是不知如何是好,便问:“老佛爷,奴才真的要‘滚’吗?”

慈禧气咻咻地望着我。

我怔怔地望着她,仿若无事般。

慈禧却是面色潮红,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就在慈禧欲要将胸中怒气亟待爆发时,载湉道了一句:“若是朕果真连亲父都不予相认,与山匪贼子何异?朕又有何脸面去面对教化天下臣民?”说完,他就一把拉起我,也不管慈禧面色如何,直接大步朝宁寿宫外头走去。

范长禄、莺儿忙一道跟着。

载湉走了两步朝后头一摆手,高声道:“都别跟着了!”

我随即回头看范长禄和莺儿,两人皆只敢立在原地。

行了半晌,他才缓下脚步来问我:“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抿一抿嘴道:“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我看着载湉,轻“嗯”一声,“反正老佛爷都快被奴才在无意中弄得爆炸了,不如就干脆继续装傻让老佛爷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奴才身上不也挺好的?”

他一皱眉,十分生气的神色,“有什么好的?!”

我平和道:“这样老佛爷就不会把这些怒火再加诸于皇上的头上了!”

他松开我的手,大声道:“你疯了!”

我不过付出一笑,反说道:“皇上方才表现又何尝不是疯了?”

载湉随即一声叹息,缓一缓心气,这才低了声音道:“是,你说得没错。朕刚刚的确是过火了,委实不该跟老佛爷发作的。”

我低眸,重新牵过他的手,淡淡道:“不怪皇上,这事儿换谁都忍不住。”

他盯住我,蹙眉道:“但即便是朕过火了,也该朕自个儿担着后果!”

我稍稍低眸,轻“哦”一声。

片刻,载湉看我一眼,回握住我的手,继续朝前走去,一会儿后,沉声道:“看来,瓜尔佳氏的确是不能再留了。”

我听言,侧头盯住他,“皇上是说醇亲王嫡福晋瓜尔佳氏么?”

载湉“嗯”了一声。

我在心里头轻轻一笑,随后又故作不解道:“昨晚皇上不是说嫡福晋并未有过任何过错么?”

载湉回视我一眼,“珍儿以为老佛爷是如何能知晓贤王爷墓地旁有一棵白果树的?”

我微笑,“自然是钦天监保章正英年大人告诉老佛爷的。”

载湉道:“那英年又是怎么知晓的?”

我目光在脚下的石子路上流转,“也是,难不成这个英年大人整日都已经无聊到要去王爷墓地散步了么?”

载湉道:“醇亲王府邸必然有人在通风报信。”

我点头,“皇上说得没错,这也就更加印证了方才在乾清宫时三位大人的说法。”

静了须臾,载湉叹息道:“大约阿玛也知道瓜尔佳氏的来历。”

我乍然举眸看着载湉道:“难怪王爷那时不肯跟皇上相见。”

载湉点一点头。

原来不是爱新觉罗?奕譞胆小怕事!

随后,我无奈叹道:“没想到宅邸里也有这么多阴谋诡计,真是哪里都不安生,”说着,我稍停了一下,跟着又道,“不过王爷和福晋到底都没有戳穿瓜尔佳氏,只是因为瓜尔佳氏是载沣的嫡福晋么?”侧目看一眼载湉,撇一撇嘴道:“何苦来呢?”

载湉笑着摇一摇头道:“不仅因为瓜尔佳氏毕竟是载湉的嫡福晋,更因为,毕竟朕还是朕,毕竟老佛爷还是老佛爷。”

又走了半晌,我和载湉就到了景仁宫门口,载湉抚一抚我的手,又朝宫门怒一努嘴,对我轻声道:“进去吧!”

我疑惑地望着他,“皇上不进去吗?”

载湉笑,“朕还有事。”

我颔首“哦”一声。

他极不愿地慢慢松开我的手,又低声道:“朕今晚就不来景仁宫看你了。”

我一蹙眉,微微垂眸道:“奴才知道了,今儿是十五,皇上晚上定是要去钟粹宫。”

载湉摇头,对我轻声道:“朕要去永和宫。”

我一惊,“皇上要去找姐姐?”

载湉点头。

我忧心道:“可是姐姐不是一直身子不太好么?”

载湉含笑睨着我,“怎么?这就吃醋了?”

我“切”一声,“才没有。”

载湉笑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敛眸道:“好了,朕不跟你闹了,快些进去吧!”

我往后一探,“皇上先走!”

载湉双手一送道:“你先进去,朕再走。”说着,他就把我推进了宫门里,我也就只好浅浅一笑,转身而入。

步进院子,就看见志均正坐在西配殿中喝着茶,常泰于侧服侍,见我来了,常泰忙就小跑过来,“娘娘终于回来了,大人好几次要走,奴才好容易拦下,娘娘若再不回来,奴才可就真没法子拦住大人了。”

我举眸问:“莺儿回来了吗?”

常泰“嗯”一声,“早回来了,现正在小厨房盯着晚膳呢!”

我点头,对常泰含笑道:“辛苦你了。”

常泰抬手挠一挠后脑,又摇一摇头,“奴才应该的。”

我随即入了屋子,信步走到志均对面坐下,两两相望片刻,竟有一种隔世之感,一会儿,我轻声道:“志均,好久不见。”

志均忙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给我行了个大礼。

我赶紧扶他起来,并问:“志锐已经离京了?”

志均不禁哀叹一声,点头道:“离开有几日了,乌里亚苏台山高水远的也不知他几时才能到。”

我问:“奶奶可好?伯父可好?”

志均轻怔一下,随后道:“都好,只是志锐离去不免有些伤感,”然后反问我,“娘娘可好?瑾妃娘娘可好?”

我轻扯嘴角,“还好。只是姐姐的身子一直有些反复。”

志均面色一紧。

我忙又道:“不过只需多加调理就会好的。”

志均听了这话,面色才松快下来,稍稍放了心。

一会儿,志均对我道:“皇上长久宠爱于娘娘,家中人都晓得,也都为娘娘高兴。”

我笑着一摇头。

他又道:“以前志锐在府邸时听到我和志锜讲起你在宫中受宠也是这一副神情,总说娘娘在宫中集宠于一身便是积怨于一身,没什么可高兴的。”

我始终无奈笑着,“积怨我倒不怕,只是许多事情,皇上难,我也难。”说完,我就直视着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志均缓缓点头,“如今这世道谁人不难呢?”

我颔首,轻“嗯”一声。

过了片刻,志均又道:“白歌现在依旧是在府邸里服侍着,志锐那日把白歌带回来时,众人见着都骇了一跳。”

乍然聊到白歌,我心头一酸,“白歌她,还好么?”

志均点头,“毕竟是在你身边好生伺候过的人,府中自是不会亏待她的。”

我一叹息,想了想道:“其实宫中险恶,白歌此番能出了宫去倒也好。”

志均点头。

随后,我轻一抿嘴,眼睛看住志均道:“那么白歌就有劳哥哥们代为照顾了。”

志均回视着我道:“放心吧,那件事家中皆有耳闻,娘娘无事就好,至于白歌,娘娘不需操心。”

我缓缓点头,“日后还劳烦哥哥们为她许个好人家才是。”

志均道:“这些家中都晓得的。”

片刻后,我终于说出自己心里最为愧疚的事情:“前儿,志锜的照相馆被查封,实在是我的过错,”说着,我稍稍顿了一下,又轻轻一叹,才继续道,“实在不该把志锜的照相馆也牵扯进来。”

志均忙道:“娘娘不必懊恼,这一切原都是志锜心甘情愿的。”

我静静看着志均。

他又道:“这些年里府邸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娘娘身在紫禁城中自然不晓得,其实,如今所发生的全部事情都是水到渠成,没有人会去责怪什么的,娘娘也不必揽责,支持维新乃是大清有识之士的共同意愿,能为此出一份力也是一种荣耀,维新若要人身先士卒,臣想是无人会退缩的。”

志均的话我也只是暂且听着,当面对死亡的恐惧,究竟是不是无人会退缩,在我这里尚还有待商榷。

但我面上却是在浅浅地笑着,并迎合道:“是啊,天下只有一个志锐,却也有千千万万个志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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