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送回景仁宫后,我才见到莺儿、鹊儿已经被控制了起来,莺儿、鹊儿被太监压着跪在一侧,嘴也被毛巾塞住,两人眸中含泪,看到我进来后就开始拼命地朝我“咿咿呀呀”喊叫着,我四下里在正殿各处遍寻常泰不见,随即一蹙眉,正要说话,却立即就被慈禧派来的几个嬷嬷逼迫着撤去了簪环,嬷嬷们力气极大,三两下就把我死死按住,使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挣扎着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本宫!”
嬷嬷横声道:“奴婢劝娘娘还是好生依着,否则弄坏了娘娘哪里,吃罪的也并非奴婢!”
我怒声道:“本宫犯了什么罪!怎容得你们这起子糟践!”
嬷嬷道:“奴婢原也是不愿的!怪只怪娘娘不识好歹罢了!”
就这样,我被关入了钟粹宫后面北三所的景旗阁小屋里,这里原是宫女的住处,窘苦备至,莺儿、鹊儿自然也被关了进来继续服侍我,正门从门外反锁,并且在将我关进来的第一天就已经被慈禧用木栏死死封上,一点缝隙都不透,日常饮食必须由一扇窗槛下送进,其余的窗户也一样被死死封住。
我有时都觉得自己会不会被闷死在屋子里面?
说是屋子不如说是监牢!
过了两日,从给我送饭的一个宫女口中得知,景仁宫中的三十余名太监宫女被全部捉拿,并施以气毙之刑,也就是用七层棉纸沾水封口、鼻、耳,再用杖刑击毙。
当然,常泰也在其中。
看起来何其残忍呵!
要是放在我没被关进来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残忍,但如今看来,其实死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莺儿、鹊儿却没有这种“福气”,只能继续跟着我活受罪!
每日午时就会有不同的宫女或是太监来给我送吃食,大多都是馊饭烂菜,我都已经习以为常,根本不期盼着会送来什么正常的饭菜,经常自己麻痹自己说就权当是在古代减肥了。
这日,一个小太监来给我送饭,看起来他入宫不久,于是就在饭盒被接过来的同时,我顺势把早先就准备好的一锭银子强递到小太监手中,轻声道:“还望公公笑纳。”
小太监先推一推,“奴才无功不敢受主子禄。”
我笑道:“公公不必推拒,此处无人,本宫有求于你,你只安心拿着就是,公公不言,本宫不言,绝然不会有人发现端倪的。”
小太监又推道:“不成,奴才实在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主子的。”
我推回去道:“公公不要惊慌,本宫只是想问公公几句话罢了。”
小太监听了我的话,这才颤颤收下银子,随后左右探了探头,小声问我:“主子有什么话想问奴才?”
我道:“公公可知林旭、谭嗣同等几位大人的情况?”
小太监“哦”一声,“那几位大人不是早被斩于菜市口了吗?”
我问:“当时……怎么样?”
小太监反问:“什么怎么样?”
谭嗣同好歹也算是跟我朋友一场,我内心里只希望他不要承受太多痛苦,同时,却也想得个究竟。
我道:“几位大人走得可安详?”
小太监一笑,讶异道:“安详?”跟着,又“咯咯”笑两声,然后道:“老佛爷在前一晚就给刽子手祭出了自个儿奉藏了多年的那把大将军。”
我疑惑,“大将军?”
小太监道:“就是钝刀。”
钝刀?
我疑惑看着小太监继续道:“据说第一个被行刑的是杨深秀杨大人,刽子手没有控制力道,一钝刀下去,血不停地往外冒,头却没有断,场面一度失控,人自然没有一下子就死去,只不过是看着血多罢了,一刀下去根本没砍多深,就这样连续重复了多次,这事在紫禁城早已经成为了奴才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还有谁人不知的,”说着,他叹息一声,“这哪里是砍头,根本就是生生锯头。”
我心一骇,忙问:“那谭嗣同大人呢?”
小太监道:“说到谭嗣同大人奴才还真是打从心底里佩服,大人当时说是被排在了第五个,换做旁人看到前面几人的惨状,一般都会感同身受体会到深刻的痛苦,面上大多都有凄惶之色,但大人却是面不改色,极有胆气,据说大人当时是被砍了三十刀死的,当时场面极为血腥,大人在被押入囚车,解往菜市口刑场时,曾昂首对围观群众说:‘为救国而流血,愿从谭嗣同始。’并亦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之言,康有仁大人因而也慷慨地高呼道:‘我辈为义赴死,中国自强之基在此矣。’”随后,小太监又道:“后来在刑部大牢里有人发现谭嗣同大人留下的一句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真是快慰淋漓!”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是!
这是谭嗣同的绝笔!
想通?
妥协?
过了一会儿,我终是将纷乱的思绪抽离回来,摇一摇头道:“你竟还懂诗?”
小太监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奴才虽不懂得,但听着也觉得气势恢宏。”
默然片刻,小太监又道:“奴才今日逗留得太久了,若是主子没什么别的话要问,奴才就先告退了。”
我脑子如轮盘,飞速的想了想。
就在小太监刚要回身时,我立即道:“公公等一等,本宫还有话要问!”
小太监驻足对我道:“娘娘快些,若是被李安达发现奴才在偷偷跟主子说话,奴才也会倒霉的!”
我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知公公可否知道他他拉氏一门情况如何?”
小太监道:“主子想问的是瑾妃娘娘吧!”
我摇头,“不仅仅是姐姐,还有旁人。”
小太监道:“瑾妃娘娘日子无大碍,不过清苦些罢了,但比起主子来说的话,那好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至于他他拉氏旁人,奴才就实在不太清楚了,不过偶有听说他他拉氏被主子这事牵连举家迁去了松江府,未知真假。”
我缓缓点头。
志锐早就被慈禧贬往外蒙古任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
志均也被罢黜,永不录用。
志锜原就无心仕途。
若是果真举家迁去上海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听见这话,心里头不免还是有些难过,毕竟兄妹一场,最终还是被无情地抛弃了,如今我已是废子,曾经对这一家人付出过的真心到底逃不过现实的摧残!现实总是能让人看清事情的真相,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叫人分辨出真伪好坏,以往难以分辨的,甚至根本分辨不出的,如今当真一清二楚。
这就是封建社会呵!
不过也好。
及时止损嘛!
小太监十分焦灼地看着我道:“奴才真的要走了。”
我“嗯”一声,轻轻对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