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两个人都有些着急,载湉贴身玉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料想里头大抵有事,我正紧锁眉头思索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总觉得还是跟那卖身葬父的女子有关,一会儿,我抬眸觑着载湉,欲要再说什么时,耳边就突然听见了从外头走廊里传进来的“窸窣”吵嚷声,你一言,我一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反正很是嘈杂,根本听不清楚外头人究竟在考究什么道理,但依着动静估摸,走廊上应该是有不少人聚集。
载湉自然也听见了,大步跨过来问我:“外头是怎么回事?这么吵!”
我道:“我怎么知道?”
载湉一面执过我的手,一面道:“走!我们也出去看看!”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的流畅自然,一点儿都看不出刻意的痕迹,我和他较劲的事儿原本还没完,现在他这么一弄,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微微低眸下去,嘴角轻轻一扯,就含笑随了他一道出了屋子去。
出来才晓得,原来是官兵在客栈抓人,几圈人里里外外围着其实都是在看热闹,官兵近在咫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和载湉见状忙就抬脚要走,却恰好我余光一扫,看到不远处几个官兵正押着走的模糊身影仿佛有些像是小坤子,我心一惊,赶紧拉住载湉问:“小坤子呢?”
载湉道:“在后院栓顾马车呢!”
我问:“他今儿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载湉道:“素青色。”
我听了再回身定睛一看,走廊另一端被官兵抓住的那人竟跟小坤子穿着一样的衣裳,我一时无措,伫立在原地一动不肯动。
载湉一拉我问:“怎么了?”
我看一眼载湉,又伸手指一指官兵的方向。
载湉一蹙眉,“是,我们得躲着点儿。”
我侧目盯住载湉缓缓摇头,随后,颤声道:“可是小坤子?”
载湉神色一凝,也狐疑看过去,凝视片刻,我能感到他握着我的手越发紧,悄声道:“是,是小坤子。”
只见小坤子一跻身,猛然回头,眼神刹那交汇间,我知道他一定也看到我和载湉了,但他却始终没有出声,也没有叫我和载湉去救他,眸光平静如一湖无波无澜的死水,似乎权当做是不见,一眼后,他也不再挣扎,就这样耷拉着脑袋顺理成章地被官兵押走了。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我心头很不是滋味。
我明白小坤子是想要保住我和载湉。
小坤子是个讲义气的人,也是个明理正人。
事情来得这样快,没有一点征兆,想必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更多,什么价值最大化,什么利益最大化的,他在关键时刻想保住我和载湉就真的只是想保住我和载湉。
真心的。
但其实,一切事情都是最好的安排,在这种情况下,明显官府就是冲着我和载湉来的,小坤子对于官府来说本质上毫无价值,只要我和载湉没有被抓,官府就算抓了小坤子,也不能随便将他怎么样。
并且官府一定会将小坤子当做诱饵来钓我和载湉现身。
这样一想,心里头又大约觉得小坤子这次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载湉只会比我更明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见他眉宇一蹙,与此同时,他掌心握着我手的力气也变得更大了几分,我能感觉到自己指节间的隐隐作痛,我“嘶”一声,他稍微松了松手,随后,压着声音对我道:“不行,我得去救他!”
听见他说这话,我立即就知道他心里头正打着什么算盘,仅凭他一人,如何能对付方才那么多的官兵衙役,话音未落,我就赶紧一把拽住他,他刚踏出一步,见胳膊被我死死拽住,只得回身看我,我目光在他面上左右逡巡,并朝他微微一摇头道:“不要。”
他笃定道:“我必须要救他。”
我小声道:“载湉,你理智一点,就算要救也不该是现在,一冲动就很容易把自个儿也搭进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了我半晌,我见他面色稍稍缓和后,才肯将手里的力气渐渐收回。
随后,他轻轻吁出一口气,低声道:“不错,你说得对。”
我回看着他,“我们先回屋。”
他“嗯”一声。
我心头一直在细细揣摩着所有的线索,只觉得太奇怪了,我们一路都很低调行事,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官府发现行踪,脑子里转念又一想,不禁大呼:竟有这么巧?
载湉的玉佩正好也丢了!
我刚要说话。
载湉就盯住我道:“这事太过蹊跷,我以为还是那个女子颇为可疑。”
原来他也怀疑,须臾,我看着他一冷笑,“引火上身了吧?”
载湉轻轻一叹,语气里似乎含着几丝担虑着急,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跟我置气么?”
我淡淡垂眸,一边抠着自己的指甲边缘,一边道:“我现在哪有心思跟你置气,”说着,又是一声轻叹,“也不知道小坤子被官兵带去官府会怎么样,方才我们看见他,他也看见我们,可也却一点儿没有声张,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但保住你我哪有他想得那么容易,况且你我也根本不会丢下他一人离去。”
载湉点头,“可人一旦被官府抓去,必定会动用些手段,不从押着的犯人口中掏出点东西来是不成的。”
我蹙眉道:“那些酷刑哪里是人能受得了的?”静了片刻,我又道:“小坤子身子本就单薄瘦弱,万一……万一他……”说着,我摇一摇头,不敢细想,只是小声嘟囔,“万一他出事了,我在这里就又少了个朋友。”
载湉眉梢一动,“我倒不怕他把我们供出来,我只怕他宁死不肯把我们供出来,”随后,他又道:“这个孩子自出紫禁城就一路跟在我们左右,不离不弃,任劳任怨的,这段日子,我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几分脾气,”话还没说完,他无奈吁出一口气,“原也是犟得很!”
我想了想道:“不行,我们还得想法子去看一看他才好。”
载湉一面叹气,一面趴在桌上,指尖在高挺的鼻梁上上下滑动,须臾,他忽道:“我们可以去听堂审!”
我不解,“堂审?”
载湉点头,“对!就是堂审!”他看住我,眸光一闪,又道,“届时堂上丁是丁,卯是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稍许一听便会知晓其中关窍!”
我回看着他道:“去官府?”困惑地一挺眉,于是,我又道:“我们躲还不及呢,竟还生生送上去?”
载湉解释道:“堂审是准许百姓听审的,因而许多百姓镇日无事时,便都会抽空去听堂审,有的是好凑个人头热闹,也有的是听了好编排故事在市井间大肆宣扬,而我们只需要藏身在茫茫人群中,而且官府手里拿着的画像又是那样的糊涂,这样一来,我们的身份就一定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