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时地按下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按下不表终究和彻底解决不是相同的概念,那些问题依然确实地存在,而且终于会在应该爆发的时候爆发,不会因为有什么人不去关注它,问题就不复存在。
陆心蕾舒展了一下肩背,之前哪怕吃不上饭也在坚持的健康生活方式给她留下来的最大资本就是运转状况尚佳的身体,但是在接近两周的高强度网瘾之下,她自己已经开始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状况的劣化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并非不值得,在她断断续续的游戏下,确定天梯初始分数的十场定分赛已经完全结束,由于她使用的账号完全是没有比赛记录的全新账号,哪怕她在进入天梯前的比赛表现有多么亮眼,需要时间来累积的隐藏MMR也不会非常高,这一点她早有预料,在一个账号的十场定分赛中,所匹配到的对手实力是会随着战绩的变动而相应变动的,在那个男人的记忆里,他曾经打过的定分赛往往最后几场已经来到了他平常天梯比赛的水准和强度,但是在女孩这里,直到最后一场定位赛,她都没有等来能够在对线方面和她平分秋色的对手。
最后的出分情况也符合了她的预期——核心位MMR差一步突破5000大关,来到了4986分,但段位的图标赫然显示着“万古流芳”。
她咂了一下嘴,稍微有些不愉快。
在曾经的世界中,接近5000分的单位置MMR已经能够把一个团队角色的段位打到比万古流芳更高一级的超凡入圣,再努努力或许就可以踏入最高一级的冠绝一世,但是在这里,可能是受到了规模远远大于原本世界的玩家群体的冲击,这些根据MMR分数比例来确定的段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在都是只有前5%玩家能够进入冠绝一世段位的情况下,玩家基数越多,想要冲到那个位置就相应的更加困难。
不过至少万古流芳的段位也不是非常丢人,或者说也在意料之中。虽然少女的本能不止一次地出于各种原因反对在团队游戏中使用团队语音进行交流的行为,但是最终在“这样交流更加便捷安全有效”这样的充分客观理由之下接受了这样的说法,而也是出于女孩本身不想了解的具体原因,这样的行为从结果来看确实带来了不少便利。
要习惯这一点,她告诉自己的感性,玩这个游戏的人都是耿直老哥,他们听自己的话并不是因为性别原因,而是因为自己确实打出了大腿表现。
倒也合情合理。
总之,原本就不是非常充裕的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距离?大游研社杯赛这个自己势必要参加并一鸣惊人的第一个比赛结束报名还有四天,而明天可能要……
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女孩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维赶出脑海。这一段用度不愁的日子确实让她在注意到的时候不免有些亏心,但是终究还是不违背自己的原则的,那也就无需多想,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大杯赛的奖励其实算是比较能拿的出手的,只要能够打进决赛,或者说拿到报名队伍部分的冠军,全队的五个选手都能拿到一张相当于一整年网费的网费条,折算起来的价值也应该有大几百块;而在之后的几个名次也有一定的奖励。虽然女孩并不敢保证自己能找到非常靠谱的队友,但是就算这些苍蝇腿一样的小便宜,眼看着而不占,心里总还是是有些觉得吃亏的。
当务之急当然是起码打上更高的段位,关注了两天招募墙的女孩对于在这里能有多高的实力才会受到关注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在这座不算十分知名的学校里,年轻人们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游戏,但在一款比较硬核的竞技游戏里拥有极高水准的依然算是凤毛麟角,远远称不上冠绝遍地走,超凡多如狗的程度。而她的分数——很明显,再努力一下就能够达到超凡入圣的水平。
每一个大段位下面都会用星级和百分比来标注玩家在这个段位中所在的位置,每一局胜利的天梯排位赛都会减小这个百分比,而当这个百分比降低到0,段位下面就会多出一颗星,而星数多到一定程度则就会升级一阶段位。
现在陆心蕾的段位是——万古流芳三星,分数与这个阶级的34%玩家相同。
还是要继续打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周三晚上8点左右,寝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基本上都或者认真或者敷衍地完成了一天的正经事,大体上来说都处在一个清闲的状态,正好也没有什么人会对她的游戏有什么意见。
那么就——
“蕾蕾~”有些轻挑的声音从女孩头上传来,“帮忙把耳机拿一下呗。”
“好的。”陆心蕾放下了即将要在开始游戏的按钮上点下去的鼠标,从椅子上站起身,驾轻就熟地找到了那条耳机送给了已经躺上床铺的室友。这种不会对自己的计划产生重大影响的举手之劳,无论是她的哪一边都很乐意帮忙——只不过接下来她看到的东西就有点让她不安了:
她转身之时的余光正好看到了正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大姐嘴角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意。
“……”
她决定迅速转过身当做没看见,但已经发现女孩察觉到的少女看起来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她直接走了过来按住了陆心蕾的鼠标,给出了自己的提案:
“反正你现在暂时也找不到什么工作,还这么喜欢玩游戏,就试着搞搞直播呗。”
这句话几乎又让女孩夜不成寐,但是并非单纯因为这句话展示的可能性,她加了料的理性已经确实地证明了这一条路完全可行。
直播这一行业在男人曾经的经历中是并不陌生,乃至非常熟悉的,很多Dota的知名选手,包括曾经的他在退出现役转型幕后工作之后都在各种各样的直播平台上——好听点说在为圈子发挥余热。曾经的那个已经半火不火的Dota圈子都能养活一批的知名主播活得非常滋润,那么现在的,完全没有颓势,仿佛如日中天一般的Dota圈子必然也可以承载更多的关注和资本。
所以说,就现在她的几个目标综合来看,去出道直播已经是最直接也最高效的方式了,她现在自信自己有实力打进头部玩家的群体,所需要的只是原始的一些积累。但另一方面看,连打天梯开个麦都会感觉别扭的,女孩本身的思维对这件可能抛头露面的事产生的抵触更大。
那么存不存在一个折衷的可能性呢?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抵触说到底也只是照常例地闹别扭罢了。
自己明白自己在闹别扭而且过一阵子就会消解,确实是比较奇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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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体验在事实上是女孩夜不成寐的原因。
她到底是谁,是她,还是他?
复杂的自我问题被一件并不非常尖锐的小事重新挖起,带来的思维却比在那个周五的清晨更加纷杂:这还是从那之后她第一次认真地被迫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所谓的人是这个人所拥有的的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些在外部的关系可以称之为躯壳,而在内部,这个人所经历的过往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称之为灵魂呢?
女孩在那一夜之后就没有再做过梦,按照这种想法的话,那也就说明了,她的脑海中相安无事的是两个不会做梦的灵魂。
一体双魂吗?她开始回忆这不算短也不算长的一周多时间内自己的经历,她做出了太多曾经的女孩不会做出的事,如果说那个男人的部分对她完全没有影响,或者说自己对曾经的那个女孩完全没有影响是说不通的。而这两部分原本应该对立的思维却可以顺畅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进行思考,这样超乎常理的情况虽然不至于让她毛骨悚然,但也足以称之为耐人寻味了。
问题依然不变,这个女孩——现在的陆心蕾,究竟是他,还是她。
禅宗公案式的思辨和诡辩在女孩的思维中流淌盘旋,直到她昏昏睡去,这一夜的她依然没有做梦,醒来之后面前就是冰冷的天花板和现实。
没有理由和时间继续在这些可以被埋藏的问题上浪费精力了,她现在需要进入另一个状态。虽然就比较公认的事实来说,文学类的专业似乎非常水,但是以女孩本身的精神洁癖,她也不愿意做一个上学纯粹为应付考试的书袋。
当然,文学类专业水这种说法并不是说学生的水平或者教师的水平不如其他专业,不过在表现这一层面上不得不承认,文学专业并不算旁征博引,也不需要通读经史子集,更不需要绞尽脑汁思考计算逻辑的考试对于一部分只想通过考试的人来说非常简单,而对另一些确实想要学到东西的人来说简直过于简单了。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人不想改变这样的现状,但在惰性和惯性的裹挟下,这一部分的学生只能独善其身,而这一部分的老师也只能寻找自己认为非常有希望的学生来进行更多的要求,这是高等教育阶段“教育”的精神属性所规策的。
陆心蕾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个曾经除了读书和自行思考之外没有什么额外爱好的无聊女孩,在周一和周四上午的专业课结束后和那位高老师一起离开教室探讨课程未能讲明的那些知识和思想的一路是女孩一周中最享受的时间,现在也并不例外。
属于男人的那一部分记忆完全没有对高等教育的印象,所以在学校的课程方面对女孩本身没有丝毫影响,而事实上,这件事究竟成因为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属于31和17的部分在她的脑海中共存但毫无融合的迹象,在拿起鼠标进入游戏战场的时候她的操作和判断像是那个终究没有获得最终荣誉的老男孩,但在现在在这样的属于女孩自己的时间里,她依然完全是她。
“您觉得人是什么?”她像是往常一样问出了这个问题,而就问题本身而言并没有超越她们现在讨论的东西,“人是过往经历的总和这种说法,真的正确吗?”
如果正确的话,呆在她脑海中的就不仅仅是两段记忆,而是两个活的灵魂——如果可能的话,女孩依然希望留在这里追逐梦想的人是那个老男孩,她已经确实地想过这些问题了。
“正确不正确是其次,如果这个问题是你问出来的话你需要自己去找一个自己认可的答案。”面目慈祥的女教师笑着回答,确实也是对这个问题而言比较标准的答案,“人是社交动物,脱离人的经历而单独谈人确实很荒唐,但人首先又是人,是各自不同的灵长目人科动物,抛开人的物理属性去谈人一样很荒唐。”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她随后的话稍微拆散了女孩的构想,“你觉得人是什么?”
“我觉得……人是过去,梦想的综合。”陆心蕾这么说,“过去决定了人为什么是这个人,而梦想将会决定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没有梦想,也就像是一颗滑行在物理光滑平面上的弹珠,所有的一切都交于命运注定,就如同那个“真正”的女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