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完蛋了！

石青逃出卧室，把门反锁上，觉得自己完蛋了！

怎么可能呢？自己这么成熟理智的人，怎么会因为卢俊浩这样一个已经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的死而出现幻觉呢？

当然，自己从未参加过生死离别的葬礼，但偶尔参加一次，对自己心理造成的冲击也不至于此啊？！

也许是因为昨天没睡好的关系？石青想到这里，决定去浴室洗漱，也许洗漱完大脑清醒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浴室里洗手池上方的圆形镜面外，包裹着一圈LED灯，石青走入时，圆形镜面右下角便自动开始播放当日的头条新闻。

只是，石青一边听着新闻刷牙洗脸，一边还能听到被锁上的卧室门内传来敲门声，和娃娃的呼喊声：“姐姐，对不起我吓到你了……这是什么地方……能不能给我一点东西吃……请放我出去！”

石青越听越烦躁，擦干脸关上了新闻，又看了看搁在暗灰色洗手台上的手机，发现才上午7点30分不到，这两天都快大过年的了，医生肯定还没睡醒，又怎么会这么早就回复自己呢？

与此同时，敲门声和呼喊声停止了。

石青稍稍放了下心，也许是幻觉过去了。

然而，旋即，她听到卧室门内传来了哭声，那只娃娃的男童音听上去极为悲伤：“我之前被人打了！在另一个世界……他们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记不起我是谁了！呜呜呜——”

哟？石青心想：自己的幻觉听上去还挺科幻的。

她定了定神，边对着镜子往脸上补水，边好奇一问：“我说小朋友，你是个棉娃娃，你怎么吃东西？”

“姐姐！”那只娃娃在房间里叫道：“姐姐！你愿意相信我了吗？我的代谢系统和你们的不一样，但都能将食物分解为所需的养料。”

“那你既然来自另一个世界，又怎么会说中文的？”石青又问，她凭直觉认为幻觉是没有逻辑的，是会被逻辑吓跑的。

“我在杂物室里看到了辞典和历史教科书，刚学会的。”娃娃的男童音啜泣了几声。

一夜之间就学会了？！石青心想，暗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该和自己的幻觉多说，说不定这样反而会滋长幻觉，便不再问了。

卧室的房门内，娃娃大睁着眼睛，期待地望着那扇房门的手柄，但他只听到了石青远去的脚步声。

石青离开浴室进入客厅，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

她心想：也许是太饿了，神志不清？吃饱了幻觉就会消失了吧，再不济，等我开始看法律文书的时候，理智就应该会恢复并取代幻觉了吧。

2

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中岛上，煮着香气宜人的咖啡，同时两片金黄的吐司从吐司机里跳了出来。

石青娴熟地将咖啡倒在印着事务所LOGO的马克杯里，并将吐司放入一个洁白的玻璃盘后，她便在中岛边的高脚凳上坐下，咬了一口吐司，开始阅读手机上“法学前沿”公众号上的一篇关于“机器人侵权责任承担”的实务与理论分析，其中提及近期MO集团先锋型机器人为保护其主人免受第三人饲养的宠物的危害，而打伤宠物的故事。

这些先锋型机器人不都还在试用阶段？石青心想：不过恐怕MO集团会像当年的特斯拉一样吧，虽然无人驾驶引发了大量担忧和法律纠纷，但现在不也还是广泛普及了？

“叮——”陈医生的微信回复了过来：“我现在方便的，我打给您？”

紧接着陈医生便发来了微信语音请求，石青迅速接听。

“小石，对你的处境我很关切，但很抱歉，我昨晚离开了上海，刚到布鲁塞尔，不过，请和我说说你的情况。”陈医生的声音依旧温婉动听。

“陈医生，我……”石青仍旧对自己出现幻觉的事感到难以启齿，她吐了口气说：“之前您说起过的关于镇静、安神的药物，是已经给我开了一份了吗？”

“还没有，小石，我看你的情况并不严重，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助理可以帮你开药，我和她联系，让她送到你家吧。”

“谢谢陈医生，不过我自己去取就好，不用麻烦您助理亲自跑一趟，我过年一直都在上海的。”

“好的，小石，我和她联系一下，约个时间，一会儿回复你。”

挂断电话后，石青总算是放心了些，却突然想起：这个娃娃不是客户张女士的女儿送的，要不要去问问？

但石青又一转念：收了别人的礼物再去问东问西的，会不会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呢？

于是，石青打消了这个念头，又静心听了听，觉得卧室里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便继续专心阅读起了手机里的推送文章，并吃完了早餐。

早餐的香气随着清风系统在整个客厅里弥漫，并逐渐渗透入了紧锁的卧室门内，沿着门缝飘入了那只可怜兮兮的娃娃的鼻子里。

娃娃闻到了香气，口水下意识地就要流下来了，肚子里的抗议声也更响了一些。

他的大眼睛忽闪着，再次想要举起小圆手拍门，但他知道这个姐姐是把他当做幻觉和怪物了，不会理睬他的，便放弃了。

娃娃靠着卧室的门坐在了地上，抬头努力回忆着：我是谁呢？

然而，他却只能想起自己正在奔逃，在跳入一个漆黑的时空通道前，被身后的追兵击中了。

那些追兵长的什么样儿呢？娃娃发现连这个自己都想不起来，但他记得那个追兵击中自己的武器是一种干扰思维的病毒气体。

他下意识地庆幸：幸好跳入了时空通道，只吸入了部分病毒气体，不然全部吸入的话，恐怕自己下半生都会是一只动都不会动，也没有思维能力的娃娃。

他努力拼凑着自己现在还能想起的东西：首先，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和这里的生物不是同类。

其次，他这类生物的模样和能力完全取决于他对自身的认知，那个病毒干扰了他对自身的认知，所以他才会变成娃娃的，但自己原来是什么模样，他却记不起。

最后，他必须找到去除病毒干扰的方法，恢复对自己的认知，变回原来的样子，这样他才能想起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弄明白当时为何要在危难关头选择跳入时空通道，并来到这样一个世界，以及那些追兵是谁、他们是否会找到这个世界、躲在这里是否安全等等。

娃娃越想越感到有些无助，他仰着头看着紧缩的卧室房门，心想：那个姐姐会帮我吗？他突然又有些忧虑：那些追兵万一找到这里，这个姐姐会有危险吗？

想到这里，娃娃的眼神坚定了一些，并认为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因他而起，决不能因为他的到来而毁了这个世界里任何一个人的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