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初的高维世界,不过是尘埃中没有生命的沧海一粟。
一切都像是艳阳炙烤下,戈壁滩上的蒸腾水汽。
没有奇形怪状的“尘”门,没有邪恶的“女帝”,廖无人烟。
直到缔造者跌入这片天地。
缔造者穿着黑色的斗笠和斗篷,遮蔽了他的身体和面容。
然而,他行过的戈壁滩沙漠上,却留下了一排血色的脚印。
风沙抚过,时间流逝,脚印随之消散。
现在,“尘”门的长者总说是缔造者托着最可怖的身躯来到这个世间,却创造了最美丽的东西——生命。
2
为了激活生命,缔造者创造了情感。
为了滋养生命,缔造者创造了光。
为了承载生命,缔造者将时间化作便于打理的长廊,并将那些他自己创造的热闹、鲜活的生命安排进了低维世界——一个个低维世界形成了一本本“时间长廊”上的“书”。
最后,缔造者将生命之源化作一片燃着火焰的冰晶雪花挂于胸前。
3
在“女帝”到来之前,戈壁滩上只有一处遮风避日之处,那便是“时间长廊”所在的岩石洞穴。
缔造者喜欢清静,所以才没有将那些他创造的生命安排在自己的身边,但他又想窥视那些人的生活,讴歌他们的美。
于是,缔造者便住入了“时间长廊”。
每一天,缔造者都如饥似渴地读着那些“书”里的故事,甚至迷恋自己在时间长廊的岩石洞穴里回荡的脚步声,时而为“书”里凄美的爱情落泪,时而又为那些生命的弄巧成拙大笑。
4
伴随低维世界的活色生香与碌碌无为而来的,是“命运”。
“命运”从未缺席,从生命被缔造者创造之前便存在。
只不过当时,“命运”没有形象,就像是蒸腾的热浪里影影绰绰的烟。
“命运”一直都在缔造者的身后,如影随形,而且从未因缔造者可怖的样貌而畏惧过他。
虽然缔造者永远一身黑色斗笠和斗篷,永远沉默不语,但微风总能找准时机,轻抚而过,掀起斗篷,露出缔造者那没有头发也没有五官的面容,或者说,在“命运”看来,缔造者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变型、全部揉作一团,而分不清哪个是眼睛,哪个是嘴巴。
有时候,微风轻抚过后,露出的是缔造者那被洞穿的左侧胸膛,其内时不时涌出的血污,在缔造者苍白的形销骨立间,流淌出酱红色的麻木而悲哀的笨拙曲线,勾勒着缔造者的过往。
不过,“命运”的爱好是将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它喜欢跌宕起伏,缔造者的容貌让“命运”相信缔造者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让“命运”兴奋起来——兴许,在那黑色的斗笠和斗篷之下,缔造者的躯体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命运”好奇缔造者的经历,并开始幻想,也许缔造者曾被封印在徒有四壁而没有出口的青石房间里,地面和墙面上遍布着一条条为求自由而落下的纵横交错的血痕。
这让“命运”产生了某种怜爱的错觉,那就是缔造者是被遗弃唾弃的,是孤立无援的,是渴求被爱的可怜人。
“我能够帮你!”仁慈的“命运”跟在缔造者身后高喊。
它期望得到缔造者的回复,期望缔造者能向它坦白自己的经历。
然而,“命运”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戈壁滩上的猎猎风声遮蔽。
缔造者听不到身后那道影子的窃窃私语。
5
于是,“命运”开始修炼,在低维世界的烟火气中修炼。
我要让他看到我,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意他,“命运”心想。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命运”竟真的修炼成了人型的精灵。
虽然“命运”一定程度上只是“时间长廊”中低维世界的“书”与生命的副产物,但她却修炼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眸子里闪烁着万家灯火,似华灯初上时蓝紫色的星辰大海,又似日暮时分挨家挨户支着的烟囱里冒出的人间烟火,氤氲缥缈。
“请让我帮你。”“命运”对缔造者呼喊道。
然而,“命运”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不再隐藏于戈壁滩的猎猎风声之下时,“命运”的声音竟似云雀一般动听。
缔造者在戈壁滩上停下脚步,回过头。
“命运”看不见缔造者遮蔽于斗篷下的神情,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缔造者对自己的存在没有半分惊讶。
“没人能帮我。”缔造者淡淡地回答。
这是“命运”第一次听到缔造者的声音,那音色就和缔造者的形体一样扭曲,似铰链一般摧枯拉朽的冷漠,又像是粉笔划过干燥的黑板,听得“命运”心里直发酸,不由冒起了鸡皮疙瘩。
6
当缔造者从戈壁滩漫步回到时间长廊时,却发现时间长廊的格局发生了巨变。
一层层深褐色的书架拔地而起,一本本“书”由时间长廊的岩壁移到了书架上方,一些相互关联的“书”被摆放到了柱形书架中,这些书籍围绕着柱形书架的中轴做着离心运动,慢悠悠地旋转着。
“命运”见缔造者归来,迅速从书架间走出,并热情地迎接着他,她指着最右侧的书架对缔造者说:“这一侧是喜剧,无聊的时候可以看。”
转而,“命运”又指向最左侧的书架对缔造者说:“这里放的是悲剧,内心满是莫名的情绪却无处宣泄时可以看。”
然后,“命运”指着中间的书架说:“这里是悲喜剧,能沉下心来仔细思考时可以看。”她自顾自地总结道:“没错,喜剧在右,悲剧在左,悲喜剧居中。”
说完,“命运”搓着手放在身前,一脸期待地对缔造者露出了可人的微笑,并问:“惊喜吗?喜欢吗?”
7
微风拂过,缔造者黑色斗篷下空洞的左侧胸膛似有了愈合的迹象。
缔造者第一次仔细地凝视着自己眼前这个名为“命运”的女子,不由惊讶地想:她竟然没有因为我的面容丑陋而畏惧我。
想到这里,缔造者悲哀地叹道:原来在这个世上,尚有不会因人的面容而动,那么,无论我是何模样,她都会在意我?在意我的心之所向吗?
她是我的命运吗?
她是我的命中注定吗?
“命运”一身飘逸的白色纱裙,秀发闪着琥珀色的光芒,眼里的星辰与万家灯火此刻正似紫水晶般朦胧地仰视着缔造者,红唇亦扬着笑意,俨然一个坠入人间的小精灵。
那时候,时空旅人和情感门族尚未化作人形,也没有如黄沙般的“尘”门。
这片高维世界里,只有被后世敬为缔造者的男人,和自称为“命运”的女人。
8
随着缔造者左侧胸膛的愈合,他的躯体也发生了变化,他不再佝偻而蜷缩,四肢逐渐伸展而开,脊梁挺起,恢复了男人的模样。
他那身黑色的斗篷也逐渐焕发出昔日五光十色的生机,变成了斑斓的长衫,唯独他的面容始终遮蔽于黑色斗笠之下。
然而,好景不长,缔造者越是看时间长廊的那些“书”,越觉索然无味,越是让他回想起自己来到这片戈壁滩前的岁月。
在那段岁月里具体经历了什么,缔造者已记不真切,但他知道那段岁月是让他触目惊心的,是他一直想要逃避的。
又或许,自始至终记不真切那段岁月的原因,归根结底是缔造者不愿记起。
在时间长廊的那些“书”里,虽然生命之歌为人赞颂,广为流传,传唱至今,但那不过是“书”中的一章,甚至只是一节。
“书”里大篇幅记载的内容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淡——人们不是吃,就是喝,就是睡,似乎那就是活着唯一的目的。
或者人们不是打,就是杀,就是抢,似乎那才是生活应有的常态。
和平,百家争鸣、花团锦簇的和平,不过是“书”中的过场,甚至只存在于一小部分“书”的只言片语之中。
缔造者又变回了往日遍体鳞伤、五官模糊的模样,深陷于往日的凄苦,难以自拔,像是一团糊在垃圾堆里被无数人踩过的污渍般,黏附在时间长廊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命运”则总是仙气飘飘、衣冠楚楚、披金戴银地穿行于书架之间,怜悯地看着缔造者。
“为什么会这样?”这句话是缔造者那段时间问得最多的。
那时,缔造者的声音已恢复至他原有的音色,洪亮高亢里透着一股百灵鸟的灵气。
“命运”一直都是实时紧跟于缔造者背后的影子,她和缔造者有着相同的能力,她觉得自己能帮缔造者,让他身上和心里的伤口重新愈合。
“让我帮你吧。”“命运”对缔造者说:“我们可以回到那些低维世界的过去,改变人们的生死与不幸,将‘恶’扼杀于摇篮。”
“时间是一片混沌,但文字的力量能跨越时间。”缔造者没头没尾地哀叹:“单凭你我之力,只能将时间具象为这条长廊和长廊里的‘书’,但要改变这些‘书’上的文字,甚至是要改变过去,后果……”
缔造者没能说下去,因为一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时间长廊的岩洞里——那是第一个被“命运”幻化为人形的时空旅人。
时空旅人一身灰袍,来到了缔造者和命运的跟前。
凝视着精美绝伦的“命运”,时空旅人心生向往,但却又瞥见地上那一滩黑色粗麻布衣下的畸形生物,不由心生畏惧。
“别怕。”“命运”温柔地搀起那个时空旅人的手,掀起了缔造者遮蔽面容的斗篷。
时空旅人看到缔造者扭曲的五官后,惊恐地后退。
“别怕。”“命运”稳住了时空旅人,并对时空旅人说:“你应该从未说过话吧,但你一定想要表达,是我和缔造者给了你形体,让你的声音能被听到。”
时空旅人这才安了心。
“如是我闻,不应以貌取人。”时空旅人喃喃着向缔造者示意臣服道:“时空旅人协会将助您如愿,找到心之所向,以示感谢。”
“愿闻其详。”缔造者扭曲的五官恢复了昔日如花似玉的模样,端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时空旅人的双眸——那双眼眸里旋转着星云般的光彩。
“本协会中的成员各司其职,其中,只有少数人能同时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时空旅人答道:“大部分不过是能回到过去,观看往事并如实记录罢了。”时空旅人指着书架上的‘书’道:“您可以把那些‘书’看作是由我们时空旅人实时写就,并且观点客观的史书。”
“那未来呢?”缔造者抬起上目线问。
时空旅人坦言:“没有未来,没人能去到未来。”
“那改变过去的后果呢?”缔造者扬起了脑袋,目光灼灼。
“不过是书架上会多一本‘书’罢了。”时空旅人轻描淡写地答道。
9
“不对,等等,尘小七,你先停下。”石青打断了尘小七的叙述,并问:“你是说,女帝是‘命运’?一开始是个好人?”
“你听下去就知道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嘛!”尘小七皱着眉答道,似乎因为自己的叙述被打断而有些不悦,并说:“我这会儿说得正上劲,你听我说下去嘛!”
容瑾则没有说话,他眨着眼睛看到石青和尘小七拌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那什么叫书架上会多一本‘书’呢?”石青问。
“这个我后面会解释的,如果你现在想听的话,我可以简单地告诉你,就是如果时空旅人回到过去并改变过去,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就会被创造。”尘小七答道:“我后面会详细解释的!”
小貔貅早已吃饱喝足,而且他丝毫未被尘小七枯燥乏味的叙述吸引,只是一个劲地央求容瑾抱他。这会儿,小貔貅已在容瑾的怀里打起了瞌睡。
石青为此心生醋意,觉得小貔貅以前只会要自己的怀抱,但现在他见到容瑾之后,却只要容瑾抱他,真是见色忘义!
不过,石青又一转念,小貔貅不就是尘小七吗?!那么,尘小七也会这样花心吗?想到这里,石青又有些恼,尘小七花不花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