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裔榕曾无数次幻想过外面的世界的模样，此刻，他即将亲眼看到，难掩兴奋。

他脚下轻快，换上了出行专用的雪兔毛披风，跟着苍海澜走出了卧室。

卧室外，侍者们面带微笑，夹道欢送，但却不见其他同学和朵朵。

不过，裔榕想起，学堂的确从未组织过仪式欢送毕业的前辈，便没有起疑。

也许外面的世界是被包裹在琉璃珠母云里的？又或许到处都是小丑鱼的海底两万里？裔榕雀跃着想：一定不会是朵朵害怕的那样，苍海先生就是从外面的世界来，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就像是太阳，外面的世界怎么可能躲在终日惶惶不见天日的阴霾里呢？苍海先生看上去也特别正直，对我也特别好，等我再次回到学堂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同朵朵说道说道，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是美好而温柔的。

苍海澜迈步至走廊尽头，一扇隐藏在墙里的方格暗门识别了苍海澜虹膜、指纹、声纹等身份特征后，应声打开。

裔榕被门外明晃晃的光亮刺地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手遮挡，身上的雪兔毛披风在门外的清风吹拂下，飘动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外面的世界的清风。

裔榕下意识地闻了闻，那阵风是清新宜人的。

苍海澜拉起裔榕的手腕，将他带到了门外，那扇方格暗门随之在裔榕的身后合拢，阻隔了侍者们和蔼的笑容。

2

裔榕本想回头望，但却被眼前的世界吸引：

日照升烟紫，

花开三千里。

层峦翠叠嶂，

盈盈客满席。

他以为自己走入了油画里，身前是一条金黄色的大道，身侧都是缤纷的花海，他不由向前迈步，意外地发现自己在金色大道上落下的每一处脚印，都是一朵绽放的瑰丽绒花，花瓣上的晶亮粉末四溅。

裔榕伸手去探知身畔的花海，向日葵却害羞地垂头“躲”开了他的手，裔榕又向绣球花伸出手去，清风却像是护花使者，硬是不让他触碰。

“裔榕，我们走。”苍海澜低沉的声音在裔榕身后响起，裔榕这才发现自己玩得有些忘乎所以。

“对不起。”裔榕低头道歉，脸颊绯红一片。

“没关系。”苍海澜客套地答道。

苍海澜在手腕处的腕表纹饰上点按了一个“机车”形状的按钮，一架通行“机车”随之从天而降。

“机车”呈不规则的圆形，通体犹如镜面，在裔榕眼前的这片五光十色的风景里几乎隐形。“机车”的引擎像是装了滑轮似的，四下里转动着控制着方向，尾翼扫过花海，害羞的花骨朵们竟像是精灵一般移动避让，直到“机车”稳稳降落在金色大道上。

“这些花……”裔榕指着那些主动避让“机车”的金灿灿的向日葵，眼睛亮晶晶地回头对苍海澜说：“这些花原来真的会动哎！”

“是啊，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神奇？”苍海澜笑道。

“嗯嗯！”裔榕重重地点头，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裔榕欣喜的笑容和苍海澜的礼节式微笑完全不一样，裔榕的笑是发自心底的，欢快延伸到了眼底，但苍海澜不过是嘴角上扬，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一切美好，不过是新纪元人类挖空心思营造的假象罢了。

实际上，几十年前的“丼”星人入侵的外星战役后，地球早已无多净土，万物都掩藏在末世呛人的烟尘下。

“还想再多看看外面的世界的话，就跟我上车吧。”苍海澜招呼道，向“机车”走去。

裔榕点点头，不舍得环顾着身边的景色，轻声说：“好！”

“机车”的一扇门向上打开，苍海澜向裔榕做了“请上车”的手势。

将裔榕安顿好后，苍海澜从另一侧一个滑步，迅速坐入车内，车门刚一合拢，苍海澜便拉动手柄，“机车”瞬时向上没入了云端。这一系列操作对苍海澜来说，早已驾轻就熟。

裔榕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瞬时起飞的感觉，脑袋晕晕的。

他发现整个“机车”内部除了底部地面是磨砂玻璃外，其余各处则都如通透的玻璃，能够将一切一览无余。

裔榕想象着从天上俯瞰刚刚的那片花海会是怎样的，便扒着窗玻璃向云雾下方望去，却什么都看不清，只好失望地坐正，看着前方的蒙蒙白雾发起了呆。

“机车”内部非常宽敞，裔榕的客座很柔软，像是真皮沙发一样，他整个人几乎陷在了座椅里，黑色的保险带横在他的身前，让他看上去有些弱不胜衣。

苍海澜则悠闲地端坐于自己的驾驶位，因为“机车”一进入云层便开始了自动驾驶模式，挡风玻璃上显示着自动驾驶的前进轨迹，还有不到5分钟就将抵达“陆尚科研所”。

苍海澜发现裔榕似乎有些低落，便突然按下了挡风玻璃上的一个“窗户”形状的按钮。

裔榕脚下的玻璃由此从磨砂变为了透明，同时，“机车”瞬时降至了云层下。裔榕一惊，向下望去，发现脚下是青山间的悬崖，不由害怕起来，想把腿缩回椅子上，又害怕鞋底会弄脏客位座椅，两只手下意识地向猫爪一样一张一合的。

苍海澜看着裔榕的反应，暗自好笑，不由再次疑惑：他真的有传说中的那第5对万能特殊碱基对？

裔榕不自在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轻声说：“苍海先生，我有些不舒服。”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委屈。

苍海澜则答道：“我们就快到了，一会儿要过安检，所以必须去除所有伪装，包括玻璃的磨砂伪装。”

“哦……”裔榕低下了头，视线里是“机车”下正飞速掠过的悬崖，峭壁之间一些碎石松动，掉入到深不见底的漆黑崖底，裔榕慌张着赶紧抬头，却撞上了苍海澜锐利的金色视线。

“一会儿，我们要先做个体检。”苍海澜听上去语气轻松，像是随口一说。

“什么体检？”裔榕问。

“就是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看看是不是符合登上国际舞台进行表演的标准。”苍海澜避开了裔榕灼灼的目光，回过头去，目视前方，因为他的这句回答是对裔榕撒了谎。

“那么，如果不符合标准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登上国际舞台演出了？”裔榕有些着急地前倾着身子问苍海澜。

“不是这样的，孩子。”苍海澜又回过头去，柔声安慰道：“如果不符合标准的话，裔榕会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直到符合标准了，就可以出院，然后去登台演出了。”

“真的吗？”裔榕眼里又亮起了亮晶晶的光芒，似乎对未来憧憬极了。

“是这样。”苍海澜信誓旦旦地答道，但他依旧没敢盯着裔榕的眼睛。

苍海澜这才发现，自己很难看着裔榕这样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对他期许一个不存在的美好未来。

这个孩子太纯洁了，苍海澜心里一软，想到：等陆尚悠然的异能实验结束之后，第5对万能碱基对的原理也被发现之后，裔榕的未来又会怎样？他会被那些不把底层资产当人的新纪元人类权贵买去做享乐工具吗？

想到这里，苍海澜不由再次回头望向裔榕，裔榕正在座位上哼着悠扬的曲调，无忧无虑地望着窗外青山绿水的“假象”。

裔榕感觉到了苍海澜的凝望，便礼貌地从窗外收回视线，并对上了苍海澜的目光。裔榕眯着眼，歪头软软地微笑起来问：“苍海先生，怎么了？”

“没……没什么。”苍海澜回过头去，视线里，墨绿的山峦交叠间，一座人造的灰色岩体突兀地横在半山腰，那便是陆尚研究所。

不知为何，苍海澜感到一阵莫名的揪心，但这是我的工作，我的任务，我决不能让这次实验出半点闪失！只是，他能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