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苍海澜看着裔榕对自己露出一口整齐贝齿，担心着接下来这个不谙世故的男孩是不是受得住异能实验。

“最后一项体检项目要多久呀？”裔榕揉了揉肚子，问：“我有点饿了。”

苍海澜就像哄孩子一般对裔榕说：“最后一项体检项目不是检查牙齿，但很快就会结束的。”只是，苍海澜说罢，很快就正了正脸色，裔榕察觉到了苍海澜脸色的变化，凭借学堂里的学习经验，裔榕认为也许苍海先生很快就要说重要的信息，便端坐起来。

苍海澜脸上挂着慈父般的笑容说：“裔榕，最后的一项体检内容是我们这里的特殊项目，我们这里的医生会对你进行‘生命能量’的副作用排查。”

“生命能量是什么啊？”裔榕问。

“‘生命能量’是人类动物园……”苍海澜迅速改口道：“我是说，‘生命能量’是学堂外通用的无限能源，但是可能会对一些人产生副作用，不过即使产生副作用也不要紧，只要在医院住上一阵子，副作用就会渐渐消失的。”

苍海澜左耳的隐形耳麦里陆尚悠然突然笑道：“你的这通鬼话，也只有人类动物园里的笨小孩听了才会信。”

裔榕身上那件轻薄的体检罩衫有些过于宽大，他的肩膀有些架不住，稍有些滑落，露出了左侧的小香肩和亭亭玉立的锁骨。裔榕也许是因此而有些冷，白皙柔滑的皮肤上，绒毛竖了起来。

苍海澜轻手轻脚地替裔榕将体检罩衫拉正，并嘱咐道：“打开‘生命能量’后，很有可能你会出现幻觉，会感觉自己能飞，会想要变成自己想象的东西，会想把陌生的实验室变成温暖的自然花园，总之，有什么幻觉，都不要压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直都会在，保护你、支持你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苍海澜说完，对裔榕抬了抬眉毛，询问裔榕是否明白。

裔榕虽然不是很明白这段话的意味，但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认为苍海先生一定是为了他好，会支持他、保护他，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尚悠然在苍海澜的耳麦里提示道：“来自‘雪焰’的生命能量即将与被试对象直接接触，接触倒计时10，9，8......”

裔榕实验座椅下的地面上亮起了一个白色圆圈，苍海澜退到了白色圆圈外，靠着墙，站得笔挺。他的身边摆放着一个实验室的推车，上面陈列着镊子、剪刀、针管等实验仪器。

在耳麦里的倒计时降至最后5秒时，苍海澜按下了手里的银色的远程遥控设备，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防护膜以白色圆圈为界，向上腾起。

虽然被试对象不会暴走，但是异能失控的可能还是存在的，这层防护膜就是为了防止裔榕与“生命能量”融合后失控，伤害到体检室内外的人。

耳麦里的倒计时降至最后1秒后，一束耀眼而圣洁的金光从天而降，环绕包裹住了裔榕。

那束金光便是来自“雪焰”的纯度高达99.99%的生命能量。

在与生命能量直接接触后，裔榕逐渐感到温暖。

“被试对象状态稳定。”陆尚悠然在耳麦中说：“准备实验推进步骤。”

转而，一阵刺骨寒风从地底打着圈儿腾起，以白色圆圈为界，侵蚀来自生命能量的润泽。

裔榕被寒风吹得眯起了眼睛，柔软的卷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他紧捂着体检罩衫才不至于让衣服径直被风吹飞。他悻悻回过头来，望着苍海澜，眼神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幼鹿，湿润而楚楚可怜。

苍海澜温和的金色双眸则对他微微一笑，并安抚道：“裔榕，别怕，忍忍，很快就会结束的。”

裔榕这才稍有些安心，一脸无辜地回过头。只是，气温骤降，裔榕从嘴里呼出的气已是白茫茫的雾。

裔榕努力忍耐着，但是寒气不由分说地席卷他体内残余的温存，就像是冰虫一般，如饥似渴地钻入他温软的皮肤。裔榕吸气的瞬间，被沁凉得快要窒息。就像是跌入冰河，先是一瞬的麻木，接下来是没有尽头的针刺般的刺骨疼痛。

苍海澜听到耳麦里的通讯：“被试对象周遭气温已下降至冰点。”

裔榕挣扎着想要起身躲避，但是强风却将他压制在座椅上，他只能收拢四肢，蜷缩起来，脑袋埋到了自己的臂弯里，轻轻问道：“苍海先生，还没好吗？”

“很快就会结束的。”苍海澜令人心慰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裔榕冷得浑身颤抖，再加上胃袋空空的饥饿感，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眩晕的状态，就快要失去意识了。

“被试对象周遭气温已下降至零下30度。”苍海澜耳麦里传来通讯。

“放过我吧。”裔榕低低哀求道：“放过我吧，求求了。”

苍海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体检室单面玻璃外的陆尚悠然，但是，陆尚悠然并没有下达中止实验的命令。

陆尚悠然面前显示裔榕生命体征的光束屏上出现红框警告——“被试对象生命体征不稳，建议暂停实验！”

“我不会中止实验的。”陆尚悠然说：“如果激发不出他身上的异能，他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底层资产，对我们新纪元人类来说，一文不值。”

苍海澜听到陆尚悠然所言，当下就想反驳，但碍于裔榕在场，吞下了到嘴边的话，紧接着苍海澜又听到耳麦里传来一句通讯：“被试对象周遭气温已下降至绝对零度。”

裔榕的脸冻得通红，睫毛上凝结着水雾，缺氧让他感到越发困倦。

最终，他缓缓合上了眼睛。

2

一滴水，坠落。

融入暗夜的湖面，泛起涟漪。

一捧火，点燃。

映入纯净的眼眸，泛起蜜色。

3

裔榕大张着嘴，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

他睁开眼时，受热蒸腾的水汽化作蒙蒙烟雨，浸润着他视线扫过的每一处。

苍海澜的耳麦里传来通讯：“第三、四对特殊碱基对所对应的“水”、“火”元素，获得正向积极反馈，所有相关数据已获得。”

裔榕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自身的鲜活，感到周身的轻盈，甚至开始缓缓从座位上飘浮起来。

陆尚悠然和苍海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苍海澜的耳麦里传来陆尚悠然的汇报：“第二对特殊碱基对所对应的“气”元素，获得正向积极反馈，所有相关数据已获得。”

裔榕听到自己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伸手便凭空幻化出了之前苍海澜给他吃的钻石糖。

陆尚悠然继续汇报：“第一对特殊碱基对所对应的“土”元素，获得正向积极反馈，所有相关数据已获得，他能够利用生命能量创造任何造物。”

裔榕满足地吃下了几口，才意识到自己已悬浮于半空。

他看着苍海澜正在体检室的白色圆圈外仰视着自己，瞬时由于恐高而紧张起来，伸手在空中胡乱扒拉，但又不知道怎么控制飞行，在半空中晕头转向地转着圈。

与此同时，随着裔榕恐惧的加剧，实验室推车上的镊子、剪刀和针管等仪器都震动起来，并最终脱离引力，悬浮于空。

苍海澜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他的力量已经能够穿透防护膜了吗？苍海澜心想，他抬起头，眼看在半空中上下转着圈的裔榕就要撞上防护膜时，苍海澜冒险将防护膜关闭了。

刚一按下关闭按钮，苍海澜就听到耳麦里传来了陆尚悠然的凄厉责问：“你疯了？罗氏家族的‘爆燃事件’你忘了吗？防护膜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免受他失控之后......”陆尚悠然顿了顿，尖利地说：“算了，我已经把生命能量关了，但这个底层资产体内还有大量生命能量残余，等他消耗完之后，我才能放你们出来。”

体检室里的那束金光熄灭。

裔榕浮在空中，隐隐约约能听到苍海澜耳麦里的声音，但随之而来的是嘈杂的噪音。

他害怕极了，捂着脑袋和耳朵，但依旧听到无数的人在哭，无数的人在笑，无数张脸在他脑海里闪过。

裔榕在半空的自转也越发难以控制，悬浮的尖利仪器有的四处乱窜，苍海澜迅捷地闪身避让，有的则围绕裔榕高速旋转，最终由于压强过大而爆裂、消融。

眼看一切就要不可收拾。

4

两片白色的羽翼腾起，包裹住了裔榕的周身，并引导着裔榕降落在地上。

感到脚下的安定后，裔榕心里的惊慌失措散去了一大半，悬浮的尖利仪器随之掉落，叮叮咚咚。

裔榕抬头，发现那双白色羽翼的主人竟然是苍海澜——苍海澜的身后竟张着圣洁的白色羽翼。

“你是天使？！”裔榕吃惊地伸手去碰苍海澜的羽毛，眼里欣喜异常。

苍海澜的羽毛手感绵柔轻软，让裔榕想起了学堂卧室里的鸭绒被。

我也想要拥有这样的翅膀！裔榕心想。

然而，裔榕很后悔自己竟然生出如此非分的想法。

裔榕感到背后的两侧肩胛骨腾起一阵剧痛，电流般地流向他的全身。

苍海澜看到裔榕吃痛地含胸弯腰，便轻抚住裔榕的双肩，却发现裔榕正在剧烈地颤抖，苍海澜不由关切地问：“裔榕，你怎么了？”

下意识地，苍海澜瞥了一眼单面玻璃外的陆尚悠然。

陆尚悠然在耳麦里对苍海澜叫道：“稳住他！他体内残存的生命能量足够他长出翅膀的了！我正在检测他现在的基因表达，这是我们了解第五对万能碱基对的关键！”

苍海澜再看裔榕，只见裔榕翦羽般的睫毛扑簌簌地抖动着，眼泪直掉，他痛苦地蜷缩入了苍海澜的怀里。

这时，苍海澜才看清，裔榕后背处的罩衫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鼓起。

体检罩衫终究撑不住裔榕体内喷薄而出的力量，盈盈而落。

苍海澜发现原来裔榕的后背上，一对新生的翅膀正在生长，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苍海先生，这个体检我能不做了吗？”裔榕全身疼得发红，胸前一片粉嫩，已然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苍海澜不知如何作答。

“我做不好这个体检，是不是就不能登上国际舞台演出了？”裔榕抽泣着，抬着哭红的眼睛望向苍海澜，问：“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苍海先生了？”

苍海澜避开了裔榕灼热的视线，难以回答。

裔榕背后的翅膀的生长速度很快，已初具雏形。

一种苍海澜道不明的情绪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他能深深感到自己怀里的男孩的痛苦，这种痛苦随着男孩剧烈的颤抖，传入了苍海澜的体内。

这鲜血淋漓的场景，和苍海澜早已习惯的，在星际战场上为了维护新纪元人类的疆土，“手刃”外星敌军的场面截然不同。

苍海澜不由心想：完成“裔榕的异能实验”固然重要，但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怀里这个天真、鲜活的生命因疼痛、流血而死吗？

然而，就在他思索的瞬间，裔榕的那对带血的翅膀完全生长了出来。

苍海澜的耳麦里传来陆尚悠然冷酷的通讯：“第五对万能特殊碱基对图谱已绘制，获得正向积极反馈，所有相关数据已获得，被试对象体内生命能量耗尽，实验结束。”

通讯的话音刚落，裔榕便径直在苍海澜的怀里晕了过去。

5

陆尚悠然下一秒便冲进了实验室，欣喜地对苍海澜点了点头，说：“任务完成！”

“他死了吗？”苍海澜焦急地问，看到裔榕的体检罩衫掉在了地上，衣不蔽体，便赶紧把自己的黑风衣脱下，给他披上。

看到苍海澜这么在意底层资产裔榕，陆尚悠然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了，她冷冷地说：“没，他还活着，这么多新纪元人类权贵都想拥有他，我怎么敢让让他死呢？”

她的话音刚落，几个黑金机器人侍从走了进来。

苍海澜见状，不解地问：“你这是要......？”

陆尚悠然指了指裔榕身后被鲜血浸红的羽翼，轻描淡写地说：“他那对翅膀得割了啊，不然，他要是日后问起，我们怎么和他说？”她面不改色地接着道：“总不见得说，小朋友，你体检的时候长出了翅膀吧？”

机器人侍从恭敬地将裔榕身上苍海澜的风衣整理好，双手递还，然后从苍海澜手里架起已失去意识且浑身是血的裔榕离去了。

血迹循着他们的脚步绵延出了体检室。

见苍海澜愣在原地，陆尚悠然对着苍海澜挥了挥手，道：“你还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大英雄吗？鲜血淋漓的画面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只是，苍海澜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便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关闭防护膜？”

“我只是不想失去他的信任。”

“你真是高明啊，但不值当。”陆尚悠然嗤笑了一声，无奈地指着苍海澜手里的那件黑风衣说：“你这身衣服快去洗了吧，最好扔了，沾了底层资产的血，不干净。”

苍海澜这才有了点反应，望向陆尚悠然，眼神里陌生地就像从未见过她一样，答道：“你别这么说他。”

只是，有一句话苍海澜没能说出口——悠然，你也曾是底层资产，你这么说他，也是在说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