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苍海澜在复盘“丼”星人好战残余的入侵时发现,这些入侵者的袭击点表面上看上去毫无章法可言,就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在新纪元人类四大家族的领地里乱撞,但实际上却触发了所有家族的各项防御系统,而且乱撞的目的地无论远近,均次次直逼“雪焰”。
在这种杂乱无章的“报复”表象之下,苍海澜意识到了某种潜在的危机。
新纪元人类加入星际捕食者联盟之后,收到了一则关于联盟成员的简报,其中对联盟最强大的成员“虚空”的介绍便提及,“虚空”每次入侵宇宙中的其他文明时,往往不是手起刀落、白刀红刃,而是要经过两板斧:
第一板斧总是被入侵者战胜,但被入侵者的防御系统被打得遍地开花;
第二板斧则总是“虚空”的屠杀,被入侵者的防御系统对“虚空”的攻势而言,毫无招架之力。
这是因为“虚空”有一种“战略预测”武器,在第一板斧落下之时,便会对被入侵者的所有应敌策略进行分析,并在第二板斧落下之时,切中被入侵者的弱点,“对症下药”。
只是,无人知晓“战略预测”武器的模样,而且据说,那种武器是肉眼不可见的,除了虚空之外,没有一个文明拥有能够探测到该武器的科技。
这次“丼”星的二度入侵,让在第一线冲锋的苍海澜察觉到了“虚空”两板斧的特点,但现在,“丼”星人已当众向新纪元人类致歉,而且,星际捕食者联盟的核心盟约之一就是盟员之间不得相互侵犯。
也许,这种不祥之感只是自己想多了?苍海澜这么希望着,加之,他已经见识过了裔榕的能力。他的直觉认为:或许,哪怕“丼”星人携带着“战略预测”武器前来,到时候裔榕的能力将会是新纪元人类的转机。
然而,出乎苍海澜预料的是,就在他刚刚完成防御战事的收尾工作时,竟然收到了格尔勒准备销毁裔榕的通知。
2
陆尚悠然觉得从地下城监狱回来之后,裔榕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她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是裔榕似乎开始在意自己的容貌了?还是别的?
总之,裔榕房间内的“雪焰”报告说,裔榕会盯着镜子看自己,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个上午,还会在镜子里摆出各种各样的模样,就像是一只第一次照镜子的猫。
现在,陆尚研究所的裔榕房间内,裔榕洗漱后,路过了床榻正对面的镜子,便停下了脚步。
镜子里的裔榕身着一套裸色丝绸睡衣,回望着落地镜外的自己。
突然,他缓缓褪去睡衣,开始研究起自己的身体。
落地镜中的裔榕,可谓:
肤如凝脂玉,
眸似露真珠。
口若含朱丹,
松竹立作骨。
然而,宁静的外表下,裔榕的脑海内却被各种令人惊惧的回忆充斥着——他记得赵一和赵天的嘴脸,他们歪着嘴笑,像是野兽一样粗鲁,然后,各色布料漫天飞舞,伴随着尖利的撕裂声和惨叫声。
然后,裔榕杀人了,那两个欺负他的人消失不见了。
苍海先生在裔榕按下铃铛项链求救后的第一时间就到了现场,但是,裔榕心想:赵一和赵天还是因为我没能止住脑袋里过分的想法而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过是想想而已,他们怎么会就灰飞烟灭了呢?裔榕感到愧疚万分,感觉自己再也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他记得苍海先生赶到不久后,黑金机器人士兵便到了,它们二话不说便收走了裔榕的铃铛项链,并要带走裔榕。
裔榕记得自己当时求饶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被机器人士兵架着,回头向苍海先生,问:“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登台演出了?”然而,裔榕为自己当时只想到登台演出而羞愧,我为什么没想到去问问那两个欺负自己的人是否还活着,或者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裔榕,别怕,我一直都在,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一起解决。”裔榕记得苍海先生当时这么安慰他,但是,当时,除了苍海澜之外,没有其他人站出来回应裔榕的疑问,宽慰他内心的惶惑。
裔榕记得在被压送至地下城监狱的飞机上,他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没有一处柔软,全都是泛着冷光的铁器,只能蜷缩在座位上,一遍又一遍地对身边的机器人士兵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然而,那些机器人士兵却只是粗暴地给裔榕换上了囚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按照新纪元人类的程序,所有犯罪者都不应浪费有限的土地资源,而应统一收监于胡安家族的地下城。地下城的监舍内,大多数囚犯都被关押在一起,不分男女,因此,监舍内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人满为患。
监舍的所有警卫都是机器人,这是为了防止监舍中罪大恶极者通过打点关系便被悄悄释放,以至于危及新纪元人类的社会安全。
胡安家族是四大家族中最为卑微的,既没有远征星际、拓展边疆的战功,又没有什么高超的科技人才,而且他们家族提供的成人娱乐服务虽有大量需求,但都上不了台面。为了在四大家族的“群英会”中挺起脊梁,胡安家族只好私下在监舍里特辟单人牢房,其他三大家族中的贵族如果犯了事,只有向胡安家族“屈膝打点”,才能入住。
裔榕便在苍海澜的坚持和格尔勒的知会下,入住了单人牢房。他回忆着自己在单人牢房里的生活,只记得自己总躲在墙脚里。
地下城的监舍里像是没有灯光似的,无时不刻都处在昏暗之中。
他抬眼看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而是一片漆黑,这让他既害怕又倍感孤独,因为在学堂的时候,他除了就寝,总有和蔼的侍者和靓丽的同学相伴。
虽然机器人士兵会打开牢房上的饭食投喂处给裔榕送餐食,但监舍的餐食怎么能和人类动物园里的美食相比。裔榕每次吃饭时都味同嚼蜡,并越发思念学堂和学堂里亲切的侍者还有朵朵。
朵朵?朵朵最近怎么样了?裔榕好怀念和朵朵一起上学的时光,窗外“阳光”明媚,不像在这间房子里,始终不见天日。
幸好,单人牢房里设施俱全,有床有浴室,裔榕的生活早就能自理,总算也没有遭太大的罪。
然而,睡觉却成了那段时间他遭得最大的罪,他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看到赵一和赵天的嘴脸,所以那段时间他总是睡得很浅。
时不时地,他所在的牢房的门还会被人踢响,传来骂骂咧咧的人声:“一个底层资产......连人都不是的卑贱的东西,还配住单人牢房?”
不过这些人声很快就被机器人狱警赶走,正是因此,裔榕逐渐开始不那么讨厌那些冷冰冰的,而且怎么问都不会说话的机器人了。
但是,裔榕讨厌牢房门外的人说他是底层资产。
裔榕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凝视着陆尚研究所落地镜里的自己,坚定地认为:我是一个人,我不是他们说的那类“东西”。
然而,他还是扪心自问:可是底层资产是什么?我为什么是底层资产呢?我为什么是卑微低贱的东西?
裔榕看着镜中的倒影,睡衣被解开丢在了地上,困惑地想:我看上去就是一个人啊!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我为什么是底层资产呢?
3
另一边,苍海澜于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格尔勒的办公室,跨过木地板间的溪水叮咚,走到格尔勒的书桌前,金色的眸子里气势汹汹,郑重道:“殿下‘丼’星人的这次袭击肯定有阴谋!”
“哦?说说看?”格尔勒双手交叠安放于红木书桌上,雄狮般的双眸直视着苍海澜。
“他们虽然在两日之内就被我们击退,但是他们分别侵袭了罗氏家族的天空堡垒、乌苏尔家族的水下亚特兰蒂斯、胡安家族的地下城和我们的燕京堡垒,我们所有的防御系统都在他们的袭击中暴露,也包括我们的防御系统中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这种攻击模式很像‘虚空’,我们必须做好所有必要的防备,以防他们再度入侵。”苍海澜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只是,格尔勒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答道:“但他们不是‘虚空’,而且,如果他们再次入侵我们,就是公然违反《星际捕食者联盟公约》,公约不是规定盟员之间不能相互侵犯,被侵略者可以向星际捕食者联盟请求支援,并请求对侵略者予以制裁。”格尔勒进一步强调道:“或者,被侵略者可以对入侵者发起报复,按照过往的报复案例,星际法庭是认可被侵略者以报复为名,消灭侵略者并将侵略者的领地占为己有的。”
“可是,殿下!”苍海澜指出:“现在不是我们报复‘丼’星人入侵我们领地的问题,而是‘丼’星人是不是有可能已经向星际捕食者联盟的盟主‘虚空’,借用了能够一招制敌的‘战略预测’武器的问题。”
格尔勒叹了口气,问道:“苍海,你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是为了保那个姓裔的底层资产的性命?”
苍海澜正准备辩解,格尔勒起身打断道:“我知道当时让你交出了两张免死令状,从赵嵩手里保下了裔榕,但现在却又要下令销毁他,会让你不满,但你耐心听我分析分析,好吗?”
“殿下,您说。”苍海澜不敢与格尔勒起正面冲突。
格尔勒稍事停顿,继续道:“之前我让你保他,是因为他还具有异能实验价值,但是之前,陆尚悠然刚刚向我提交了完整版的报告,第五对万能碱基对的工作原理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所以,裔榕已不再有实验价值,而且,他是个底层资产,毕竟不是新纪元人类,如果有搅局者偷偷给他提供了生命能量,到时候对我们的安危造成威胁就不好了。”
“可裔榕还只是个孩子……”苍海澜轻语,金眸里的光辉黯淡了些。
“这是命令!”格尔勒猛地打断苍海澜,像是一头战无不胜的威武雄狮一般居高临下,俯视着苍海澜说:“那个东西不过是个底层资产,唯一的价值就是他身上的基因。”随即,格尔勒摆了摆手,缓和道:“苍海,这次你击退‘丼’星人有功,我已经要求‘群英会’的管理者给你特批三张免死令状,弥补你的损失了,‘群英会’的管理者都很崇敬你的战功,一定会把三张免死令状妥帖地交给你的。”
格尔勒见苍海澜仍在犹疑,补充道:“你才认识他几天?你觉得你能控制得了他吗?我听说裔榕已经对自己底层资产的身份感到不满,如果裔榕的异能失了控,到时候,我们新纪元人类从内部瓦解的消息,就会成为星际捕食者联盟最大的笑柄的。”
可是......苍海澜心想:我和裔榕之间是朋友,我不想控制他,更不想他被就此销毁......
4
“雪焰,汇报天空堡垒受损情况!”罗宾走入天空堡垒的“雪焰”分区。
“雪焰”立于宇宙苍穹之间,冰晶之上正浴火燃烧的是一片火红的蔚蓝,时不时迸发出似执念般的白光。
“天空堡垒的防御系统全面启动,防御外壳的受损率为14.6%,目前已全部修复。”“雪焰”回答:“入侵者曾试图侵入我的系统,但没有成功。”
“分析各家族战况。”罗宾没有在“雪焰”之畔停下脚步,而是穿过“雪焰”,步入宇宙星光照射不到的漆黑之中。
“虽然四大家族的防御系统全开,但各家族的防御外壳均存在20%不到的受损情况,各家族的‘雪焰’均遭到入侵威胁,但都没有受到实质影响。”“雪焰”分析。
“这不是‘虚空’那种‘战略预测’武器的套路吗?”罗宾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像是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我们罗氏家族的异能者军队是赶不上了,但改造一个人呢?将一个人改造成异能者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