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乎罗宾意料的是，他的教父斯宾塞·莱姆希——这个几乎在科学实验中未尝败绩的常胜将军，竟然在陆尚悠然的基因改造实验中失利了。

罗宾和莱姆希两人来到了实验室底层放置陆尚悠然的培养缸边。

培养缸里的景象极为可怖——在清除动植物基因的纳米气体作用下，陆尚悠然体内的植物基因不受控制，发生了异化，竟让陆尚悠然全身上下都长出了藤蔓。一些藤蔓刺穿了她的胸肺，一些则从她的眼里、耳朵里钻了出来，因此伤及了她的大脑，她乌黑的眼眸也因而充血，了无生气地大睁着，惊恐的神情则被苔藓般的绿意覆盖，黑直发也为拳曲的植物根茎所取代，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美杜莎。

只是，这些植物的根茎并非牢牢扎根于她的体内，在她的尸体被几个机器人士兵从培养缸内取出时，轻轻擦过玻璃缸边，一大片覆于她表皮上的根须残骸便被剥落了。

莱姆希吩咐那几个机器人士兵将尸体抬放入隔壁的焚化间，以便存档基因数据后迅速销毁实验失败的证据。

罗宾一头短而直的金发，抹着油，一丝不苟地冷冷看着这一幕。

时至今日，他儿时的玩伴苍海澜和陆尚悠然都被自己害死了，而他又迫于无奈，不得不将自己的心头肉裔榕拱手出借给莱姆希。

莱姆希从焚化间回来后，站在了此前放置陆尚悠然的培养缸边，能看到相邻的培养缸里正盛放着黄绿色的营养液，但清晰可见的是那里面有一对悬浮着的洁白羽翼。

“这次的‘猎杀’，你借给我们的最强武器可是最大的看点之一啊。”莱姆希对罗宾说。

罗宾点了点头，问：“克隆体的记忆还是无法消除吗？”他走到了放置那对洁白羽翼的培养缸边，向内张望着，那对羽翼渐渐旋转，缓缓露出了羽翼主人的真容——那人金色的双眸紧闭，蜷缩着颀长的身躯。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为克隆体能够保留本体的记忆而庆贺，而且正是因为本体记忆的保留，所以我们才能以你为蓝本，这么快就组建出一支像模像样的异能者军队。”莱姆希顾左右而言他：“罗宾，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世界、对宇宙宣告这支军队的存在？”

“父亲，这支军队我们不是说好了，秘而不宣的吗？”罗宾强调道：“宣告这支军队的存在更是会让星际捕食者联盟认为我们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好好好，外交的事，你说了算。”莱姆希作罢。

“没错，外交的事，我来负责，实验的事，尤其是复活苍海澜，就有劳父亲您费心了，毕竟苍海澜是唯一一个能够嵌入所有特殊碱基对，并获得和裔榕一样能力的新纪元人类。”罗宾恭恭敬敬地扬着左嘴角，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始终似少年人那般不可一世。

“我知道，就像你说的，实验的事，我会负责好的。”莱姆希盯着培养缸里悬浮的白色羽翼，扬了扬眉毛，两颊浮起了高原红，道：“我现在更期待的是明天开始的‘猎杀’季，要知道，没什么会比在天空堡垒的庄园里，肆无忌惮地猎杀几个手无寸铁的底层资产更令人高兴、更让人解压的事了。”

罗宾不知道莱姆希他们准备怎么对待裔榕，便试探着问：“父亲，您准备安排最强武器什么时候出场？我可不想错过了。”

“这次‘猎杀’季的副标题可是‘征服最强武器’啊，所以他的行程会贯穿整个‘猎杀’季的。”莱姆希坏笑着安抚罗宾道：“我知道它是你的宝贝，但你可别不舍得，毕竟广告都投放出去了，我们可是从那些广告商里拿了不少回扣的，可不能毁约。”

“我明白，父亲，只是，‘虚空’恰巧来访，我恐怕要到‘猎杀’季的最后一天才能参与这个活动了，您可一定要把他留到那个时候，不然，我可就没机会在‘猎杀’季征服最强武器了。”罗宾知道自己必须这么说，这样至少莱姆希会让裔榕活过整个‘猎杀’季，因为等到那时候，裔榕的租期将届满，我就可以继续保护我的裔榕了，罗宾心想。

“行啊，不过在那之前，最强武器毕竟还是有其他任务的，它要被不断‘征服’，各种意义上的‘征服’。”莱姆希话里有话，泛着灰意的眼里如狼似虎地闪着碧绿的光泽，让罗宾感到一阵反胃。

罗宾知道莱姆希的意思，便不想明知故问，但也不想点头默许。

莱姆希以为罗宾没听明白，他脸上的横肉颤了颤，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解释道：“罗宾，我的好孩子，你懂我们的，要是能征服踏平一整个‘丼’星的‘最强武器’，对我们新纪元人类来说，将会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也正因如此，今年，我们天空堡垒的‘猎杀’季的访客，比往年都要翻了一番，我们刚刚才登上新纪元人类负责人的位置，需要打通各方的人脉，而且最强武器长成那副模样，生来就是用来被征服的底层资产，对不对？”

2

“主啊，仁慈的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罗宾又在天空堡垒琉璃色祷告室内，与上帝对话。

只是，他今日不再虔诚地双手握十，而是愤怒地抬眸直视着受难的耶稣像。

“你为什么要让我背负这样的苦难，让我从小就不能以真实的模样示人，让我亲手杀了我仅存的亲人、友人，就连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心爱之物，还要为了稳坐天下，为了替你净化新纪元人类基因，为了你的事业而拱手让出去？”

罗宾转而低头，轻叹：“我的教父他们......他们明明都知道那是我的心头所爱，却还要如此糟践他，他们不就是死了两个儿子吗？那算什么？克隆回来不就得了？还假惺惺地向我许下那种完璧归赵的诺言？”

“苍海澜认为我是叛逆者，陆尚悠然也背叛我！”罗宾在祷告室内踱着步，细数着自己的委屈：“新纪元人类的内忧外患都要我来处理，他们一个个都只会享乐，却没人尊敬我！没人爱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我背负这样的压力？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的新纪元人类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罗宾指着耶稣像质问：“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净化人类的基因，恢复你的造物的纯净！”

罗宾感到一阵温热从眼眶滑落，那样的温热并不为他所熟悉。他一时失神，背过身去，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片刻的脆弱，包括在上的神明。

他单手撑着祷告室的镂空花梨木的墙壁，黑风衣的下摆舞动。

“也许，你相信的主，根本不存在。”一个声音从罗宾的脑海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