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斑的婚礼定在五日后。今年真是奇了,魔族最为尊贵的两位大人物,短短几个月之内相继娶亲。原本出巡部队也只打算在精灵族待上六日,不过既然云斑要娶夫人,怎么样婚宴也是要办个几天的。况且,幽冥看银雪似乎这几日状态不错,那他也乐得在这多逗留些时日。至于魔国,大约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事实却并不像幽冥料想的这般乐观。此时,远在离天城的内库掌管木犁可是急坏了。那日他心知大事不好,连忙给巫医大人去信。可他的修为又怎比的银雪,他并不能像银雪那样直接用术法传信,只能借助于可以传像的魔蝶。然而这魔蝶却一去不返,按理来说,七日之内必得回复才是,想到这木犁心如焦烤。典正大刀阔斧的改革已经开始,他无力阻拦,只得暗搓搓的着急。夜里,他又连派数只魔蝶前往传信。可这些魔蝶,还没有飞出离天城,就被人截了。
截下消息的,是鬼族暗探宁。魔尊和大巫医前脚离开离天城,鬼族后脚就秘密派了一小批探子潜入了魔族的王都。鬼族虽然修为不高,但因他们有魂魄而无肉身,不惧任何外力又人数众多,向来最难讨伐。然而幽冥与生俱来就带有一种毒焱,这种火焰正如他的眸子一般,是幽幽的绿色。魔族人大多修行三种属性的术法:风属性、火属性、岩属性。因此幽冥天生就会用火,这在魔族并非什么稀奇的事。可特别之处在于,这火焰腐蚀性极强,其他人的火焰比如琉英身上的邪王真火,最多就是燃烧的更为猛烈、攻击的范围更广、更不易被水属性或是冰属性的术法消灭罢了,但幽冥身上的毒焱却几乎能融掉一切接近它的事物,甚至于对手的真气、周遭环境中的灵力。一旦人被这种火焰灼伤过,哪怕只是烫掉了一小块皮,就会火毒攻心,不出一周必死无疑。鬼族的魂体则更为脆弱,一旦沾上,当场就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再入轮回。幽冥一贯来都不屑用此火,他向来觉得术法是奇巧淫技,与真正的武道相去甚远。况且云斑也不建议他用,毕竟此火一出,有毁天灭地之势,他们大费周章举兵征伐也不是为了一块生灵皆绝的死地。不过,碰上鬼族这种没有身体,看得见摸不着的对手,他也不介意用上毒焱,赶紧结束这无趣的战争。因此,鬼族几乎是四族之中败的最快也损失得最大的一族,不到一日,就投降了,因此也是对魔族恨得最深的一族。与妖族白灵肆意渲染仇恨拉拢人心不同,战败后的鬼族是真正的众志成城。蚍蜉虽小,群聚亦有撼树之能。一接到宁从离天城传来的消息,鬼族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他们的布置。一场人为制造的疫病即将袭来,而典正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追逐的道理,将给他们的国家带来多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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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族梦萝城,即将娶亲的云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要迎娶的美人儿说什么也不肯嫁他,甚至闭门谢绝他的探访,不吃不喝以证心志。这可让他愁坏了。云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说也是当今最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之一,和梓媚相处了这段时日,除了一开始抱有防备之心因而多加试探之外,自问也是对她极好的,究竟有哪里做的让她不满意,以致她要绝食来抗拒出嫁呢?情急之下,云斑只好找上银雪来帮忙,同性之间想来会更好沟通一些。果然,听着门外只银雪一人,梓媚终于走了出来,她已经一天水米不进,走起路来都有些发抖。
这是银雪第二次见到梓媚,两人上一次相见还是在紫菱阁中,那段经历,可以说是极为尴尬。不过银雪和梓媚都是聪明人,她们自然不会捅破这难以启齿的过往。不过,两人都在心里暗暗的啐了云斑一口——都是这下流玩意儿害的。银雪对于自己的反应有些意外,自从饮下了忘忧花酒,她长期保持在不喜不悲的状态,然而自从来到精灵族,情况似乎改善了一些,至少她不用再像之前那样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冥想静卧以封存神识,而且偶尔放松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难道这块土地与别处有什么不同?正当两人面面相觑之际,梓媚先颤巍巍的福了福身,开口了。
梓媚:“尚夫人妆安。”
银雪:“你既然快要嫁给云斑了,就没必要这么称呼我了,叫我阿雪就行。”
梓媚:“妾不敢僭越,也不敢高攀巫医大人。”
银雪:“你不喜欢他?”
梓媚:“妾出身风尘,自知地位卑下,配不上巫医大人。”
银雪:“这有什么,云斑自己都不介意。”
梓媚:“巫医大人不过是一时新鲜,等劲头过去,就会厌弃妾的。妾这样的女子,不像公主您有无双的武艺傍身,也不像您身后有一整个仙族撑腰,一旦失去的夫君的宠爱,深宅大院里,只怕要任人揉搓了。”
银雪:“你不相信他喜欢你。”
梓媚:“大人曾告诉妾,他心里有人,妾只是长得有些的像那位女子。想来巫医大人是太思念她了,才想把妾当做替代品留在身边。”
银雪:“我明白了。我今日也不是帮他来劝你的,只是欠了他些人情,所以帮忙来问问缘由罢了。”
梓媚:“那请您转告大人,既心有所属,便不该将正妻名分轻许旁人。若大人实在是垂怜妾,多来紫菱阁探视便是了。”
银雪:“好,我会转告他。你若实在不愿嫁,我不会准他强娶。”
梓媚又轻轻福身:“谢尚夫人成全。”
银雪:“去用点膳吧,为了这点事折磨自己,不值得。”
说罢就离开了。
院子外不远处,云斑可是等得心急火燎。银雪一出来,他就赶忙像个狗腿子一样贴了上来。银雪脚步也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外走。
云斑:“怎么样?小雪儿?你可帮我劝下来了?”
银雪:“我想她现在应该去吃饭了。”
云斑用他那勾人的桃花眼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我就知道,小雪儿你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银雪:“我答应了她,若她实在是不愿嫁,我不会许你强娶。”
云斑大惊失色:“啊?你怎么能这么答应她呢!你跟我才是一伙儿的呀,小雪儿。”
银雪停住了。
银雪:“谁跟你是一伙儿的。”
云斑:“小雪儿,你可不能这样没良心,我为了帮你弄月见草,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呢。”
银雪:“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要插手妖族内政的,那不过是顺带的罢了。心里有人还要耽误人家姑娘,混蛋。”
说罢就踹了云斑一脚,走了。
云斑吃痛,在原地捂腿。苍天老爷,他是有风流名声在外不假,可他心里确确实实从来只有阿育雅一人啊,怎的闹出这样的误会来。回过神来,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小雪儿今天怎么这么有活力?银雪的情况,别人不知,他可是了解得很。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若当初没有实言相告,说不定银雪还用不着如此辛苦。他作为医生,他很清楚,有时候并非病折磨人,而是人晓得自己得了病,自己折磨自己,病就更恶化了。这忘忧花的效力与人的情绪又息息相关,就更是如此了。这段日子,云斑知道为何银雪的情况始终稳定,也知道她为了这种稳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今日见她容光焕发,这本该是值得欣喜的好事,但云斑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不寻常,心里隐隐不安。
事情的确没有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这几日,银雪始终在夏克立的陪伴下参观梦萝城。银雪对这外表俊朗的少年,可以说是相当有好感,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夏克立面前展露笑颜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与幽冥相处时。当然,这也并非是银雪对夏克立有情,只是夏克立身上的精灵之眼,使得她每每靠近,就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她自然就愿意多与此人亲近。银雪心中并无旖念,可夏克立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公主是个可怜的、需要他搭救的女子。她在魔尊身旁并不快乐,而在自己面前又是这么开心,她一定是被逼无奈才嫁个这个臭名昭著的魔头。这几日,他带着银雪,参观了梦萝城里的各种奇景,水晶洞、万花园、沙沙林,他觉得,只有在自己身边时,这个女子眼睛里才有光,他要守护这道光。此刻,见着银雪远远的过来了,他带着自己标志性的温润笑容走向了她,单膝跪下,手放在胸前,行了个大礼。
夏克立:“您今日有什么要事吗?”
银雪:“刚才事已经了了,你这是,又要带我去哪里玩吗?”
听到玩这个字眼,夏克立的脸微微的红了起来,他觉得银雪虽然嫁与人妇,可身上的气息确实十分洁净,就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般,比起那些攀附于他的女子,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心里对于这位仙女的喜爱,就变得更加浓郁了。
夏克立:“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修习我们精灵的法术。”
银雪:“我可以吗?”
夏克立:“您的母亲珈琳王后出自花精灵一系,您有一半精灵族的血统,自然也是可以的。”
银雪:“那太好了,听说花精灵可以凭空生出花来,不知在魔之国那样极为炎热的环境下是否可行。如果可以的话,待我学会,我要回去将寝宫周围都种满鲜花。”
夏克立:“这个我并不是很清楚,我是地精灵,我待会儿向您引荐花精灵的首长,她会给您解释。顺便提一句,现在的花精灵族长,是珈琳王后的胞姐,名为珈娜。”
来到花精灵的部落,珈娜见着了银雪,立马跪下行礼。
银雪扶起了她。
银雪:“您用不着跪我,论辈分,我还得尊您一声姨妈。”
珈娜:“好,我们精灵族一向不太拘这些礼节,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珈娜说的没错,精灵族向来与别的种族不同,他们虽也有跪拜这样的礼节,但总是单膝下跪,表的是尊重而不是贴服,首长只是在集体决议之时代表自己整个部落提出建议,平时也并不能凌驾于众人之上,随便行使生杀予夺大权。因此,即使是他们不得不屈服于幽冥的武力,他们也不会像妖族那样打从心底真的将自己当做魔族的附庸。
银雪:“姨妈可以多给我讲些我母后的事吗?她走的太早,父王用情又太深,我怕父王忆旧伤神,不敢多问。说来惭愧,我至今仍不知晓自己的母后究竟是怎样的人?”
一旁的夏克立连忙道:“涉及公主私隐,在下不好旁听,请公主准我先行退下。”
银雪:“好,你去吧。”
夏克立离开后,珈娜屏退了旁边的侍者。
珈娜:“你母后珈琳是我的妹妹,我们姐妹自小一同长大,一同修习法术,感情甚笃。我的功力虽高于她,却不如她执着且有巧思。我想你应该知道,花精灵善养花草,这六族所用的贵重草药,有接近一般都是花精灵种的。与凡人播种浇水施肥不同,花精灵乃是用自己的灵气孕育花草。修为越高,灵力越浓郁,养出的花草就越是珍贵,效力也越强。在你母亲之前,花精灵养出什么样的花草全凭天意,每一次能种出什么来,没有人能控制。可你母亲,却偏偏想要改变这个事情。她当年酷爱君影铃这种像白铃铛一样小巧可爱的花,想要将它种满花圃。然而君影铃能生死人肉白骨,药用价值极高,往日常常千年才出一棵。不想,你母亲却不知从哪搞到了一片这花的花瓣,潜心研究数百年,最终得偿所愿,成为了第一位能自如培育花草的花精灵,并将这一法子,传授给了族中所有人。一时之间,花精灵成为了这世间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毕竟谁拥有了花精灵,就拥有了数不尽的高级炼丹药材,这对修行者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宝库。”
银雪:“母后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珈娜:“是啊,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花精灵有了这样的成就,自然就有人动起了歪心思。一时之间,拐卖花精灵成了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无数贪婪之徒都讲目光放在了我们身上。你母亲作为部落首长的女儿被保护的很好,一般贼人无法轻易染指,可即便是这样,也抵挡不住来自其余几族王室的逼婚,不得不和亲仙族,以求庇护。好在,你父亲是真心爱护她,久而久之,她也慢慢动心了,这倒还算是成了一桩美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又被逼着和亲,难道这就是命运?”
珈娜连连叹气。
银雪:“姨妈不必忧心,幽冥他,待我也很好。”
珈娜:“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如此便好。”
银雪:“姨妈?有件事,我还想请教您一二。”
珈娜:“好孩子,说吧,跟姨妈还客气什么?”
银雪:“按您所说,母亲精于养花,那她可识得忘忧花?”
珈娜:“自然是识得的,孩子,这花你可碰不得啊。”
银雪:“我知道,我就是好奇,既然母亲识得忘忧花,为何又会不慎服食。”
珈娜:“哎,若掩盖之人修为高于她,使点手腕让她辨识不出,并不太难。不说这些事了,都过去了,好孩子,告诉姨妈,你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
银雪从小就被养在深宫,白止虽然疼爱她,但做父亲的总是心思粗糙。难得有位女性长辈陪她说点体己话,两人这么久以来又是初次相见,一忘情,就聊到了深夜。银雪走出珈娜的院子,却发现夏克立在门外侯着她。
银雪:“其实,你不必在这里等候的,我认得回去的路。”
月色下,银雪的脸庞看上去更添一种朦胧的美,夏克立见这几日银雪对他态度温和,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夏克立:“无妨,我也不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刚刚忙完族中事物,顺便过来接您回去罢了。恕我斗胆,您虽然武艺冠绝天下,但年龄与我也差不了多少,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喜欢别人对她上点心。”
银雪笑了:“女孩?从未有人如此称呼我。”
夏克立:“您是我见过最美的少女。”
银雪摇摇头,俏皮的眨了眨眼:“不是少女,是少妇,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场景乍看上去十分养眼,俊男美女,甚是相衬。然而,远处却有一个人,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他就是过来接夫人的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