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萝城里,天下第三尊贵的大巫医今日要成婚了。云斑费尽心思才抱得美人归,这婚宴自然是下了大手笔的。木精灵擅育奇木,整个会场都由十八棵形态各异的高大粗壮的金檀树组成,树与树之间的枝丫相互遮蔽,构成了一个绿色的天顶。这金檀木可是绝佳的造器木料,由这种木头制成的灵宝,可驱邪避凶,最适合用于斩凶兽杀邪灵,因其价格昂贵,有“一寸檀,一寸金”的说法,而被称为金檀,会场里这十八棵加起来,说是可值万金都是少的。除此之外,这装饰用的花朵也都不是凡物,会场的每一桌酒席边上都摆着牡丹,拢共九九八十一盆,粉蓝绿墨紫各色珍稀品种一应俱全。虽说牡丹作为草药品级并不高,可用作观赏,却可称花中之王,色泽艳丽,富丽堂皇,此花一出,百花无能与之相争。虽说如此,边上盘绕着众树干的藤蔓月季亦夺人注目,构成两面花墙,朱红、大红、鲜红、粉红、金黄、橙黄、复色、洁白等各色花朵像星星一样散落在面上,如梦似幻。饮宴用的器具都由地精灵提供,水晶杯、水晶皿、水晶盘,连根筷子都是水晶做的。这还不够,全场的桌椅,都由石精灵打造的,用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奇石,红碧玉、灵璧石、大化石、塔菲石,这些宝石只要随便有个一小粒来镶嵌就可以让一件普通的兵器变成绝世神兵。如果说上次幽冥和银雪吃掉的那些食材,是根本兑不了现的无形资产,那这次云斑婚宴上出现的,可就是精灵族实打实的半副身家了。
这场面看上去花费无度,奢靡极了。不过,云斑是谁,他可是魔族的大管家,虽然说他已经跟幽冥提前说过可能会多花一些钱,实际上到用的时候,还是会处处节俭的——幽冥上次大婚开销太大,魔族中已然有一部分人对此相当不满,要是他这个二把手结婚还要再来一道,恐怕百姓要觉得当权者随意挥霍民脂民膏了。云斑婚宴里用到的东西虽然名贵,可只是用来布置会场,婚宴一结束,就还是归还于精灵族,并不需要魔族内库出资。这样处理,精灵族就更乐于承办这场婚事了——毕竟是魔族大巫医婚宴用过的器具,数量又是有限的,那价格自然要比同等货物要再贵上一番,这世间的富贵人家,不就稀罕这些有来历的物件儿嘛。四海八荒送来的贺礼,云斑也只是和梓媚一起挑了些瞧得上眼的捡走,剩下的,全给了主办的木精灵一系。如此看来,精灵族筹办这场婚礼,可谓是稳赚不赔,在这样的好处下,精灵族人早就将几日前那顿早膳忘得一干二净。东西再稀奇,终究也是死物,能变现才是硬道理。不得不说,精灵族这种务实的态度实在是讨人喜爱,尤其是领导者,这样的百姓实在是太好管了。
万众瞩目之下,云斑牵着梓媚出现了。云斑一改平日的放浪不羁,正襟直立,今天的他身着红色礼袍,下系黑裳,腰带上挂两组水苍玉佩,看起来庄重肃穆。梓媚则着碧色长裙,披帛,头戴金色凤冠,冠上嵌饰龙、凤、珠宝花、翠云、翠叶及博鬓。两人郎才女貌,看上去好不和谐。台上,看着这一对新人的银雪不由得有些羡慕,虽然说她和幽冥的婚宴比这排场还要大些,但当时她初入魔国,与幽冥还没什么情分,所以这婚礼也就是象征性的走走流程,哪比得了梓媚和云斑这两个历经坎坷情投意合的人来得快乐。不过,现在自己也还过的不错,只要有他在旁,婚礼这些外在的事物,其实并没什么所谓,想到这,银雪也就看开了。
扫视了一眼台下众人,银雪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是那个人!是那日在燕山君府上她放走的那个男人!对待敌人,银雪本应斩草除根,她也的确是将燕山府中上上下下几乎杀了个干净,可是当时她见这男子对怀中的女子情谊颇深,心下一软,所以就放了他一码,想不到他竟出现在了这里。那男子的眼神也对上了银雪,他的眼中闪过了十分的警惕。确实,见识过银雪杀人的手段,很难不对她产生巨大的恐惧。在这块大陆上,上古神已经消失了几万年了,没有人知道先天神祇究竟有怎样的力量,但看过银雪和幽冥两个人杀人模样的人,都不得不感叹这两人的威压近乎于神。
银雪痛饮了几杯,故意装成喝大了的样子对幽冥说:“我有些困,想回去睡一会儿。”
幽冥:“我陪你吧。”
银雪摇摇头,咬着幽冥的耳朵说:“别,今天是云斑大喜的日子,咱俩都提前退场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些,你就留在这,要是有人问起我去哪了,你就骗骗他们,说我不小心把酒撒了,回去更衣了,我稍微躺躺歇个一时半刻的就回来。”
要是平日,幽冥定然不会放银雪一个人回去的,不过今天的确不同,他确实得把这场面撑下去。银雪低调的离场后,席间那个与她对视的男人也消失了。
会场边上的某处小道,颜颜搀扶着摇摇晃晃的银雪走着,突然,前面有一个男人,手中持剑,似乎来者不善。
颜颜急忙往前走两步,挡在银雪身前:“你是何人,竟敢拿剑对着尚夫人!”
银雪:“颜颜。”
颜颜:“夫人。”
银雪:“你回院子里去等着,我有话要单独跟这位公子说。”
颜颜:“是。”
颜颜走后,银雪悠悠的开口了:“真不知道应该说你蠢还是聪明?说你蠢吧,你又知道我是为你而来;说你聪明吧,你又根本搞不清楚一件事。”
男子:“什么事?”
银雪:“你打不过我,把剑收起来吧。”
男子不动:“若你要杀我,即便我之于你的差距犹如蚂蚁之于大象,我也是要搏一搏的,束手就擒?我不甘心!”
银雪笑了笑:“好啊。”男子的手就好像被空气打了一下,剑掉了下来。精灵国不像魔国和妖国一样位于北方,精灵国靠南空气最是湿润,天地之间,但凡有水,就都在她银雪的控制范围内。
“尚夫人手下留情!”男子身后,绿玥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银雪望着绿玥,她这才想到,是了,当初这男人怀里还抱了个女子,仔细一想,确实有些像绿玥。当时那女子浑身昏迷,脸上也脏兮兮的,认不出来那也是有的。
这时,绿玥已经来到了银雪面前,她想都不想就双膝跪地:“尚夫人,不知鹤唳是如何得罪了您,他是我的爱人,还请您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权当怜惜绿玥了。”
银雪扶她起来:“绿玥姑娘,快快请起,你是母后的亲传弟子,又与我有半师之谊,论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姐姐才是。”
绿玥:“绿玥不敢与尚夫人攀亲,只求您能放鹤唳一马。”
银雪:“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到过魔国燕山的府上?”
提到此事绿玥眼中就黯淡了下去,果真,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随即,她漠然道:“是,那时精灵族刚向魔族称臣,燕山就将绿玥掳了去,想要绿玥给他做妾。”
银雪沉默了,那燕山是什么人,她清楚的很,绿玥落在他手上,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折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种事极其私隐,自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银雪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去轻轻抱了抱绿玥,向她表达,你受苦了。
随即,银雪望向那个叫鹤唳的男子。
银雪:“你现在以何种身份居留精灵族?”
鹤唳不答,在旁的绿玥着急的帮他答了。
绿玥:“他现在再给梦萝城中的一位富商做护卫。”
银雪:“区区一个妖族,还只是个护卫,怎么配得起我绿玥姐姐。”
绿玥:“我不介意他是什么身份。”
银雪:“你还不明白吗?这与你介不介意并无干系,而是他如果只是一个看家护院,又凭什么守得住你,你可是除了珈娜姨妈之外最值钱的花精灵,年纪轻轻就能培育出那么多珍惜药材,你当这天下只有燕山一个人想要绑走你吗?”
远处,鹤唳确实将这番话听进了心里去,上次燕山强行带走绿玥时,他就深恨自己的无能,的确,如果他只是一个小侍卫,武艺又算不上高强,他拿什么来保护自己的爱人。
银雪继续对着鹤唳说:“你的根骨很不错,修为也尚可,若是能得高人指点,想必用不了几年就能修成金仙。与其做侍卫,要不要来做我的侍卫?”
鹤唳:“您似乎不需要侍卫。”
银雪:“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会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也可能永远不会。不过,当初在燕山府,我放了你一次,从那天起,你的命就该是我的,不是吗?”
鹤唳仍然在犹豫,银雪又补了一句。
银雪:“我会认绿玥为干姐姐,从此只要我在一日,就没有人再敢动她半分。”
听到这话,鹤唳当即跪下:“属下鹤唳,拜见尚夫人。”
银雪:“很好。”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银雪换了身衣服出现在云班的婚宴上,鹤唳和颜颜跟在她的身旁。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和银雪一同出现,幽冥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幽冥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但是,在感情上,不小心眼不行。
银雪一入座,幽冥就打探了起来。
幽冥:“他又是谁?
银雪:“我新收的侍卫。”
幽冥:“你还需要侍卫?”
银雪:“是绿玥姑娘的情人,我助他修成金身,再给他谋个体面的身份,好配得上我母亲的亲传弟子。”
幽冥一听这鹤唳心有所属,顿时就放下心来。突然,他想起,这台下还有一个夏克立,于是……
幽冥:“阿雪,你过来。”
银雪以为他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于是探了个身子过去,哪知道幽冥猝不及防的就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口。
银雪羞怯的发出了一声嘤咛,好在这声音不算大,只有周边的几个服侍的人才听得见,要是被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可就没法见人了。
银雪:“你干什么,这里这么多人呢。”
幽冥:“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亲亲你。”
随即他的目光瞟到了台下,果然,那夏克立正看着自己和银雪,面色如土。
幽冥随即邪魅一笑:“阿雪,我今晚想……”
银雪才被他亲了一口,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行。”
幽冥:“我还没开口说,你怎么知道不行。”
银雪脸红透了:“你刚刚都那样了,还能想什么?”
幽冥:“我刚刚哪样……”
两人就这样在台上窃窃私语起来。远处的夏克立,不堪忍受,离场了。夏克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精灵之眼,终于下了个巨大的决心……
————————————————————————————————————————————当云斑在梦萝城欢天喜地的娶新娘子的时候,魔族的王都离天城内,一场瘟疫开始悄悄蔓延开来。这时,还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魔族常年受时疫所扰,这已经是大家见怪不怪的事情了。因此,即便已经有少数人发病,众人依旧不以为然。老百姓还是像之前那样,即不及时吃药预防,也不将患者隔离。焦急的只有内库主管木犁一人,他这段时间连发了四趟魔蝶,皆杳无音信,他心里明白,恐怕不是巫医大人没有给他回信,恐怕这离天城内民间的送信渠道已经是彻底断了。惊恐之下,一天朝会过后,他亲自登门拜访了主刑也就是现在负责坚国的典正大人。木犁再次劝说典正,请他允准发放礼品以吸引平民来领预防时疫的药物,还要求他调用军蝶给远处的巫医大人送信请示。奈何典正实在是太固执,竟然将他臭骂了一顿就赶走了。
回到自己府中,木犁左思右想,终于做下一个决定——他要背着典正偷偷坚持原来云斑政策。魔族之人皆有自己的偏执,虽说木犁与典正都是魔族之臣,二人皆忠心耿耿。但是,这不代表他和典正就是一条心的,他也有他自己的主张,他要做他认为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