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继续说:“我同衡儿有话要说,江大人今日先回府罢。”
首辅大人眉目清明,听了四公主的话,微微颔首。他的身形高大英挺,这个时候却有种隐隐的压迫感。
那是往常在小皇帝面前从未有的……
她知道首辅大人对他们母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的,四公主想到刚才衡儿说出那样的话,首辅大人虽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可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变了。
那是被人触碰了底线,才会出现的反应。
毕竟沈氏对他来说那么重要。
看到那抹绯色身影渐行渐远,四公主这才看向面前的皇上,对他说:“你同江大人说这话做什么?”
皇上袖中的拳头用力的捏了捏,有些不想说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抬起脑袋看向四公主。
十一岁的小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量长高了不少,不过面颊看着还十分的稚嫩。
他就说:“上回朕听到了四公主和外祖父的谈话……”他顿了顿,忍不住道,“朕也非常喜欢首辅大人大人。朕是皇帝,只要朕让首辅大人大人休了他的夫人……他若是不从,就是抗旨。”
四公主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脸色苍白的说:“你外祖父的一番胡话,你也当真吗?衡儿,你是帝王,要懂得分辨……而且江大人和他夫人鹣鲽情深,你这是要做什么?四公主一直告诫你要懂得感恩,这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皇上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对,首辅大人的夫人虽然貌美,可他的四公主并不逊色,而且首辅大人这样有能力有智慧的人,那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怎么配得上他?
他点头,便道:“朕都记得。只是比起首辅大人,四公主对朕来说更重要。朕也不想为难首辅大人,可倘若要朕在四公主和首辅大人之间选一个,朕只能选首辅大人……”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以前他不懂的事情,现在好像慢慢的有些明白了。
怪不得四公主那么信任首辅大人……可她为什么不早说呢?那个时候首辅大人还没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
皇上认真的说:“而且首辅大人的夫人也是二嫁的女子,首辅大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的。”他还不算是个男人,所以不太了解为何男人要求从一而终的,可首辅大人并不是那种人,若是喜欢,根本不会介意这些的。
眼前这章清秀稚嫩的脸,四公主深深的望了几眼,觉得昔日的一番教导,当真是白费了。她不想再说其他的话,只一字一句道:“这些话不想再听第二遍,日后你也不许在凌大人面前说这些……”
“四公主……”
“对你很失望。”四公主缓缓的说,眼波平静,“你自己好好想想,这种话,你到底该不该说。”
他自然知道这样做不好,对首辅大人和他夫人贺倾城不公平。可是那该怎么办呢?首辅大人只有一个,有了沈氏了,他四公主该怎么办?他也想要四公主开心啊。
皇上看到四公主不再理自己,真的生气的走了,心里非常的委屈。以前遇到困难,他可以找首辅大人商量,可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他希望四公主和首辅大人都好好的……
原来当皇帝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还有很多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是四公主的事情却不行。
年轻的小皇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颓废的坐在了石阶之上,看着御花园盛开的奇花异草,小小眉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他双手托着下巴,坐着想了很久,等到过了一会儿,有个高大的陰影忽然将他笼罩。
皇上才仰头,眼睛亮亮道:“魏王爷!”
魏王朝着皇上行了礼,皇上说不用,拉着他一道坐下。在深宫之中,身处高位,总是很寂寞的。皇上就非常喜欢魏王爷进宫来,首辅大人对他很好,魏王爷对他也非常好,虽然首辅大人对他的恩情要重一些,可是他也同样非常喜欢魏王爷。
魏王见他眉宇忧愁,就随意的问:“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不介意的话,说出来,兴许臣能帮到一些。”
是吗?皇上觉得有些不大好。
可侧过头看着魏王爷棱角分明的侧脸,对他的话还是很信任的。其实魏王爷长得也很好看啊,人也有趣,可是四公主就是不喜欢魏王爷这样的……偏偏首辅大人都成亲了,现在沈氏连孩子都替他生了。
皇上的静静看着远方,轻轻的说:“朕在想,若是有人很在意他的夫人,那如何才能教他喜欢另一个人。”
魏王就很快的说:“这件事情,很容易解决的。”语气带着轻松。
皇上本是喃喃说着的,听到魏王的话,当即看向他,惊讶的说:“魏王爷有办法?”
魏王浓眉含笑,好像他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似的。就点了点头说:“自然。”他说着,站了起来,锦袍上沾了些许尘土、有些褶皱,可他不拘小节,并未整理。只笑笑,对皇上说:“只要那人的夫人不在了,就可以了……
“皇上年纪还小,可能不太懂这些。男女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旦人没有了,总是很快就能对另外一个人上心的。”
魏王就坐在八角凉亭之中,面前的石桌上搁了一套汝窑白瓷茶具。茶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芽肥毫显,香浓味甘。魏王的身形高大英伟,一身绛紫色的华贵锦袍被他撑得宽肩窄腰,身上的肌肉线条毕现,静坐着倒茶,难得露出几分贵气。
听到四公主过来了,他也不急着起身行礼,慢悠悠的倒茶,将茶盏放在了自己的对面。
然后才抬头对来人说:“先前就想着和太后娘娘讨教茶艺,不过一直没机会,今儿难得太后娘娘肯赏脸……听说太后娘娘最近喜欢这庐山云雾,不知臣这茶煮得是否合太后娘娘的口味?”
他生性粗犷,做起这种事情来,非常的违和。四公主看他一副精于此道的模样,不禁觉着有些好笑……他这种人,喝茶如牛饮,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妙处?我爱5ilrxs
她并不想来见他的。只是有些事情,她不能不和他说清楚。
身边的都是自己人,她也不用拐弯抹角,坐了下来,并未喝搁在面前的茶,只抬起眼望向魏王,说:“先前王爷同皇上说得话,哀家都知道了。”
男人的脸棱角分明,英气十足,被这袅袅茶雾笼罩着,看上去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皇上还是个孩子,他身边的人,自然会向四公主禀告事情,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里很清楚,不然无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会见他呢?
只是这会儿亲耳听到,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罢了。
那个人有什么好?
他有妻有儿,出了长得稍微好看一点,身上哪里还有其他好的地方?
魏王就看向她,语气一下子淡了:“所以太后娘娘是打算兴师问罪?”
一旦不合心意脸就垮了,四公主就是不喜欢他这种粗俗没有教养的样子……先前她是不太喜欢他,那件事情之后,她更是想置他于死地。若非他救了衡儿的命,她到现在还是不会断了杀他的念头的。
魏王也是王爷,堂堂的魏王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看上去还有几分威慑力。
只是四公主垂帘听政许久,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妇道人家。此刻面对魏王更是面不改色,平静的说道:“皇上尊重王爷,当您是长辈,才会听你的意见……只是他终究年少,还没有正确分辨是非的能力。王爷若真的待他好,希望以后不要再对他说那种话。”
学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也是她不喜欢衡儿和他多接触的原因。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魏王学那些不折手段的法子。
魏王没有说话,侧目看了看凉亭边莲花池中的悠然游着的锦鲤,池面波光粼粼,泛着阵阵涟漪。他看了一会儿,才笑了笑,狭长的眼眸盯着面前的四公主:“太后娘娘是觉得,像臣这种生长于市井的小人,就不该和皇上接触……他就该跟江大人一样,风度翩翩,运筹帷幄。太后娘娘既然这么看不起臣,怎么不直接和皇上说呢,他应该最听您的话了。”
这人真是!
本来就是他胡乱说话,这会儿反倒理直气壮了。四公主下意识蹙了蹙眉,这样没有教养的男人,实在是生不出半点的好感,不知道衡儿是如何喜欢他的。
反正他也都知道,她根本就不用掩饰什么。就淡淡的说:“难得王爷有自知之明。”
她就知这样想他的,就是看不起他,看不惯他的言谈举止……他说得这些,不都是事实吗?他自己都这样说了,她还用得着顾及什么吗?
魏王被气笑了,眯了眯眼说:“太后娘娘是在命令臣吗?还是觉得,只要你这样说,臣就必须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太后娘娘凭什么以为,臣会对你言听计从……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清楚,臣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了,说到后面,干脆就用你我相称。
四公主倒也没有注意这些,想着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那也叫喜欢?
“你笑什么?”魏王问了一句。
四公主低头看了看手边的茶盏,看着里面的茶水,然后才对他说:“哀家不知道王爷是不是真的不明白。暂且不论身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一个在没有任何感情的情况下、对她用强的男人……”
这种事情很难启齿,只是她觉得,更难启齿的应该是面前坐着的这个始作俑者,而不是她这个受害者。在他面前,她为什么要觉得羞耻?本来就是他做错的事情。
魏王的眼神顿了顿。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的确不一样,在他看来,当时他在那种情况下,还是保持理智,足够证明对她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了。他喃喃的说:“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四公主轻轻的摇了摇头:“王爷救衡儿,哀家感激你,但是这两件事,并不能相提并论……”
魏王冷冷一笑,继而讽刺的说:“不用这么故作清高。倘若那会儿救皇上的人是首辅大人,他要你以身相许,你肯定会很高兴的上他的床吧。”
“魏王!”
四公主气得声音都颤了起来。
魏王就说:“你说我不了解女人?我现在不是正在说给你听吗?太后娘娘每晚空虚寂寞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男人?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和首辅大人上床的场景吗?”
他站了起来,看着她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忽然觉得舒坦了一些。至少比刚才端庄冷静的样子有趣多了。
他低下头逼近她:“不要和我说了不了解。男人和女人都一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心念念,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你越是痴心,他越是会不屑一顾。你知道他喜欢哪种吗?就像他的夫人沈氏,人家才是他的掌中宝、明月光,像你这种,也就我这样犯贱的才稀罕你……”
“既然你那么想?那我这样做不是在帮你吗?看看首辅大人没了夫人,你有没有机会……”
四公主起身,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光:“无耻!”
护甲套尖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痕。魏王抿了抿唇,用拇指用力的将嘴角的血拭去,眼神带着野兽般毫无遮掩的侵略感,一字一句对她说:“再无耻的事情我都做过,我每天都在想着和你做无耻的事情。”
四公主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居然会觉得,她能和他好好谈谈……
像他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她静静的垂了垂眼,长长的眼睫覆下,投下两道浓重的陰影。精致无暇的妆容,衬得她格外的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