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弯明月挂在枝头。
东街上大多数的店已经关了门,有的店却开了。
就像世上总有人喜,比如段家五郎终于醒了,又比如总有人忧,童家的独生孙子落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个时辰,还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数是青壮的汉子,偶尔消失在挥舞着一方手帕的门外,有的则是猫腰钻进门帘上印着铜钱的赌场。
浮生堂一行人则是来到了桥舒河畔。
桥舒河两旁栽种了许多杨柳,杨柳堆烟,妆成碧玉,寂静无人处,而又夜晚迎风摇摆,映着漆黑的河面,平添了几分鬼魅。
或许是接连几日出了事,河畔十分的清静,连一丝人的脚步声也听不见。
宋阳舒率先解开地上的袋子,抓了一把蝎子爪,洋洋洒洒地抛入河中。
饕餮和小二也紧跟其后,不停地抓了黄豆撒入河中。
只见面前平滑如镜的水面忽然像是沸腾了一般,窜出密密麻麻们无数个鱼头,头碰头,探了出来争抢着黄豆。
只看了一小会儿,小二却被吓的有些愣住了:“掌柜的,这,这些鱼头没有骨头。”
在盈盈月光下,河中一半抬头抢食的鱼,头上只有骨头,并无半分血肉。
鱼尸与活鱼共存,熙熙攘攘,挤在河中。
还没听到宋阳舒的回答,河中的鱼头忽然之间又沉了下去,就好像出来时候的诡异一般。
紧接着河面忽的扬起一阵细密的白雾,将整个河畔笼罩。
而随着白雾升起,一丝不容忽视的腥秽气味也夹杂其中。
雾起的同时,河面的水流也出现了一股漩涡,由小到大,小二分明看到水下隐隐浮出一条狭长的黑影,约莫比街上看到的最粗的大树还要粗,带着低沉憨闷、犹如老牛的哞哞声叫。
见到黑影出现,饕餮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干脆一手一袋黄豆,将它们尽数倒入河中。
黑影随着黄豆的倒入,在河中缓缓潜游到了饕餮面前,却始终不浮出水面。
黄豆倒完,黑影也渐渐沉入河底,消失不见,饕餮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雾散去,一切犹如他们刚来的时候一般,杨柳静静,微风拂面,河面波澜依依,远处传来点点笑闹的声音。
宋阳舒沉静地注视着河面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回去了”
一转脸却觑见小二一副合不拢嘴的痴痴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二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对宋阳舒和饕餮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呸,那些不是东西,不对,那些是东西”饕餮本想解释,可说了两句却觉得怎么都说不对,索性住了嘴。
宋阳舒瞥了一眼饕餮的样子,似是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开口解围道:“这些年间清明时候,晋寿寺里都会派人在河中撒入五谷,用以喂投河中的鱼,说是喂鱼,也是为了化解早些年枉死战死的冤魂。这些冤魂不愿离开故土,便寄化在河中。”
看了一眼饕餮,宋阳舒继续道:“而你方才看到的黑影,则是河中的虺蛇,常年吃着寺里的粮食,受了佛恩,离着化蛟也不远了。只是今年,清河郡中的段家偏偏为了应当今陛下的抑佛之说,硬生生地将晋寿寺的清明派粮给断了。冤魂无人祭拜,虺蛇化蛟关头无力约束,这才生生闹出了这些事。”
小二咬着自己的指头“蛟千年则化为龙,咦厨子,那它算不算是你的亲戚?”
所以,他们刚才,算是在接济厨子家的穷亲戚吗?
饕餮没好气地看了小儿一眼:“化不化的成还是两说。”没承认,可到底也没否认。
另外在饕餮大大的心底,竟然还升起了一小股对自家掌柜的感激。
说的化蛟关头无力约束,这分明是给自己留了面子。那虺蛇不过是也气今年没有佛粮,这才默认放纵了这些冤魂作祟。
今儿个撒的黄豆,是安慰,也是警告。
第二日清早,天只蒙蒙亮,鸡刚叫,便有人去童家拍门,说是河中便浮起了一具小小的尸体。
童家人衣衫不整地便跑来,一看,童家那媳妇儿瞬时便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之后,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却是又哭又闹。
说正是因为自己婆婆贪图段家几两银子,本是要将秦家那小女儿去给段家小公子换命,结果去报应到自己孙子身上。
街里街坊的听了,对着童家人本有的几分怜悯却变成了厌恶。有这等害人之心的邻居,说不定那日便算计到自己的身上。
没隔多久,童家媳妇便合离了回家。童家也在某一天突然全家收拾好了行礼,搬走了。
有人说他们是搬回了乡下,也有人说看见他们上了船怕是搬去了其他地方。
可又过了几年,谁也不关心他们搬去了哪里,只记得段家小公子失而复得的传奇故事。
任昉《述异记》曰:“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而为角龙,又千年为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