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言商还真被他带去了北面的山上。除了微微泛青的山坡,还有消融的水,便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是有什么麋鹿了,言商跟着兴致勃勃的去了,不免有些失落。
下山的路,走了一半。看她实在走的慢,严越主动弯下了身。
“怎么这么浪漫?”言商笑着,却没有让他背,往旁边让了让。
“不是浪漫,是怕你又磕了碰了,还得让我照顾。”严越无奈感叹,昨晚他还真没睡几分钟,早上,她听说北山有麋鹿,就要来看。就带着来了,他也是听同行的人说起过,哪知道就是诓人的。
言商最后还是被他背下了山,她太瘦了,没有多少重量,可走的路崎岖不平,又是山路,严越也走出了一身的汗。
一回到酒店,有些洁癖的他就进了浴室。
放在床上的手机一直响,一直以来,言商还从没见过他把手机随意的丢在哪里,这次却是刚进门看见了。
她还没有碰到,电话又被挂断。
刚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放在床头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浅白,她也没有去接他的电话,拿着手机去喊他,可浴室的隔音效果太好,又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他根本没有听见。
电话第三次打进来的时候,她怕有急事,就接了。只是刚接通,浴室的门就被拉开,严越系着浴袍带子,头发上还有水珠。
他突然出现在言商的面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伸手拿过了手机,迈着大步,去了阳台,从始至终连句话也没有和她说,面色有些阴沉。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又回来了,他也注意到自己刚才的态度,看言商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出口,不知道算不算解释:
“公司的事。”
又带着些歉意,说道:“下次不理这些,这周时间就属于你的。”
言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刚才她拿着他手机的时候,言商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蚀骨的寒意。
她有些呆呆愣愣的,又听到他这么说,竟不知该如何表示。
……
这边,浅白得到指示。
虽然已经递了消息出去,但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尽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神不知鬼不觉一些,丝毫的马脚,都可能让这次计划失败。
递消息出去不难,透露出接头的是个女人也不难,难得就是得让对方相信,他们是值得信任的人,并且还要愿意来交易。
他又通过胖子,联系上了之前的几个兄弟。费了不少的心力,总算是和交易的负责人搭上了线。
但,如果真要按照严越的安排,让那女人去接头,就得顶替别人的身份。
到时候,别说警察赶到,逃无可逃。被对方的人发现身份不对,可能立马就没有了活路。
浅白犹豫了,这事他不敢做主,给严越打了电话专门询问。
没想到,他只是一句:“这时候,死在谁手里还有区别吗?”
客观冰冷到令人胆颤,这时候,他才见识到这位二爷的厉害之处。他的心,比想象的还要硬,浅白想到这儿,突然失笑。
他们,哪里有心?看来还是好人装的太久了,连自己原本是什么人,都忘记了。
安排好一切,只等三日后,看如何收场。
却没想到刚出公司,就遇到了应该远在M国的东子,只是几个月没见,他明显的消瘦了很多。
浅白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才冲他走过去。捶了他的肩膀,“怎么回来了?也不怕越哥罚你。”但见到他这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怎么成这副样子?”
东子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问“越哥呢?”
“在青州,和言小姐一起。”他说完,看了眼东子,发现他听到言商,比以往平静了一些,放下心来。
“不是说国外美妞美酒,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浅白又问。
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一前一后的去了一家酒馆,朋友的,白天并没有营业,显得格外安静。
听他说自己邋遢,形象不好,东子摸了摸自己冒出来的胡茬,他没有告诉浅白,自己回来已经有四天的时间了。
这四天里,他跟着言商,看她和一对姐弟来往甚密,看她还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无忧无虑的样子,当然也看见了严越开着车,亲自等在楼下。他像一个偷窥者,跟着他们去了餐厅,看着二人相谈甚欢,相处融洽。
之后,便是整夜的买醉,他想了很多。
直到想通,才来找浅白。
“外面美妞美酒,肯定是好混,但想你也想的紧。”他还伸手摸了摸浅白的肩膀。
“去去,别恶心我。”浅白下意识的去推他的手,浑身的细胞都在散发着嫌弃。
可却也忍不住笑,倒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
东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酒,当然有美妞,那也是来者不拒。
浅白还是没有喝,只是给他倒,他喝的有些多了,眼圈都有些泛红,身子发软趴在吧台上,头埋下去半晌,像是睡着的架势。
浅白推了推,依然没反应,原本都是东子嬉笑怒骂的大嗓门,突然安静下来。
“真醉了?”浅白又推了推。看他趴在桌上,浅白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严越给他的那个挂件,摸了摸,还真带在口袋里。
他坐在旁边,看着他睡的一动不动,过了快有半个小时,东子才变了一个姿势,却是准备又睡过去。
浅白忙去推他,他睡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可自己还有一堆事。可不用去推,原本趴着的人看到他手里的挂件,突然坐起来,眼神清明。
“哪里来的?”
“越哥让给你,没想到你还真喜欢。”浅白调侃。
东子接过了那个挂件,放在手中,眼神却突然灰暗下去。好半晌,他问:“越哥,是不是铁了心的要和言商待在一起?哪怕是把自己葬送进去?”
他这次,称呼着言商的全名,而不是以往极不尊重的“贱人,婊子”等称呼。
这个问题浅白回答不上来,也无法回答。更关键的是,他现在不能说的太多。
“越哥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但有一点,你应该清楚,他不是一个糊涂的人。”
东子没有再接话,默了默。手里捏着那个挂件,捏的骨节都有些泛白。
“当初就应该直接结果了她,再不济,三年前也不应该让她活下来。”他又灌了一口酒,喝的太急了,有些被呛到。
随即,他却又笑起来,直至笑出声来。
浅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看他笑的都有些喘不上气来,笑够了,他又灌了一口酒。
“当初她的样子,大概谁都会喜欢。”他说。
“又漂亮,又沉静,可身上却总是带着一股狠劲儿,跟在越哥的身边,出现好像就让那些庸脂俗粉都失去的光彩。可,她明显就和我们不是一路的。”到底不是一路的。
浅白这会儿,才听明白东子说的是谁,他一直跟在严朔身边,不像东子和严越自小一起长大。
他也没有多话,只是听东子因为喝多了酒,絮絮叨叨。
说他打小就在严越身边,说严越哪次不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长大了,不用再受到严朔的算计,却又转而遇到言商。
从泥潭,又转身跳进了漩涡。
“我知道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可是,当时却并没没有劝阻。
我看着越哥想方设法的把她留在身边,看他不顾一切,千方百计的不让她逃离。
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那时候,我以为让这个女孩留下来。她留下来,我们都高兴。越哥高兴,我也高兴。”
他们的生活,黑暗或是狂欢,纸醉金迷或是刀尖舔血。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有两个用处:身体和子宫。
亡命天涯的人,或许不会选择有一个孩子,那女人,在他们的眼中或许就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
可言商的出现不一样,她完全不一样,她不惧怕他们,甚至刚开始连厌恶都找不到。她沉静,聪明,却也最懂得洞察人心。她浑身淡漠,却带着亲和力,那种想让人靠近的亲和力。东子说:
“我们就是犯贱,上赶着往前凑。越是得不到的,越是难以征服的,偏要去试一试。”
他苦笑,又要去喝酒,被浅白伸手拦了下来。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明天定好机票,你先回去,说不定不久以后,我和越哥也去M国。”
他劝慰,还从没听东子说起过这些,一直以为,他就是行事鲁莽,做事不计后果,却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多的思量。
“怕是回不去了。”东子却突然低声一句。
他摇晃着站起来,喝的有些多了,连站都有些站不稳。浅白扶了一把,他又伸手推开。
打了几个酒嗝,难受的蹲了下来,他明显的瘦了很多,从前和浅白严越一般高的人,现在蹲下来,透过黑色夹克,可以看到他后背明显的骨骼。
“钱不够用,你就说,公司那边难不成真要你去管?处理不了的事,就推给副总。再不济,这边还有越哥撑着呢。”心一软,浅白又开口,在他身边蹲下来。
这一阵过去就好了,就这一阵。
他也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以后就让一切都回归正常。
东子走了,拒绝浅白送他,他喝的有点大,但酒量已经练出来了,不至于走不动道。
浅白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慢慢离去,已经有一段距离,他却又回头问:
“越哥和言商什么时候回来?”
又是一句“言商”,浅白每次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都有些愣神和不可思议。
想不到有一天,东子会平和的叫出这个名字。
“后天。”他答,后天应该就会回来,严越说的是后天。
东子听到答案,冲他挥挥手,又一摇一摆的往前走。手里握着那个挂件,浅白看着满眼复杂。
脑海中还是他刚才的一句话:
“我们,就是犯贱,上赶着往前凑。”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单单一个严越。怪不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严越让几个人将那女人逼到角落时,东子会疯了一样的朝她开枪。
那时候,浅白以为,东子是对她恨极了的。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如此。
黑夜快要到来,这个黄昏,是这么多年来,又一次让浅白感到不安的。
他给东子定好了机票,明天下午的,中间又给严越打了电话,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最后,还是没说东子回来的事。
严越正靠在泳池边上,接着电话,看到言商裹着睡袍出来。
只简单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冲她温和的笑,招手让她过来,坐到了泳池边上。白皙的脚,还有细的他能握住的小腿,在水里摆来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