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月亮挂在树梢,森林依然幽暗,鸦雀无声。
一个挺拔的身形与山体形成一个狭窄的角度,独自向上攀爬。
山势陡峭,此人却如履平地,转眼间就行出数丈之远。
若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会发现他那两只脚踵上各生了一块骨突。骨突边缘,排列着锯齿样的尖锐凸起,充满力量。
距离山顶不远,道旁树林里,树木突然东倒西歪,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声巨“吼”过后,一头黑熊小山一样迅疾地冲撞过来。
地面颤动,碎石纷纷从山体滑出,滚下山崖。
黑熊冲到此人身前,人立而起,一对尖锐的指爪伸出,又是一声,“吼!”
两排大张的牙齿之间,拉出几许丝一般晶亮的口涎,同时一股浓浓的腥臭脱口而出。
挺拔的身形停下,一动不动,直面冲到跟前的黑熊。
只见他眼中厉色一闪,狠狠地盯着黑熊。黑熊吼声未停,他也张开阔嘴,嘴角瞬间裂开,直至耳根。露出两排牙齿,白森森。
“吼!……”
碎石陡然加速崩落,附近的树木像是遭受狂风突袭一般,以此人为圆心,树梢纷纷向外倾斜,有的树枝甚至当场折断。
吼声持续了数息之久。
黑熊早已快速地放下前爪,四肢着地,转身飞奔。仅一息,就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屁股仓惶地没入了山林。
脸上从狰狞渐渐恢复俊秀,挺拔身形冷哼一声,几步过后便登上了山顶。
举目前望,前方五座大山渐次高耸,几乎没入云端。
在他身后的山路上,吼声接连不断之时,一名白衣蒙面女子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明亮的眼眸一凝,面巾下冷哼一声,女子继续向前迈进。
山势陡峭,却同样看不出她如何吃力。
她的脚下,踩着一双暗褐色麂皮小靴。此靴式样古怪,鞋跟位置各有一个翅膀状的饰物。
每一次迈步,小翅膀就好像在扇动,带起一股气旋,推动着靴子的主人快速向前。
十几息之后,她身后一处弯道上,拐出来一名青衣女子。
四重山山腰处,一黑一红两个身形结伴而行。
他们身后不远,则是一名少年儒生。
看着前方二人,少年脸色不豫,伸手掏出一颗药丸,纳入口中。
嘴里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爹爹的飞剑在这里不能用,哼,不然第一个肯定是我!”
正埋头上山之际,只听后面有人发一声喊,“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人让一让!”
就见一个黑影“唰”地冲了过来,少年儒生快速地闪到道旁,堪堪避过黑影。
再凝神聚目一看,只见一只大马猴四肢着地向前飞奔。
马猴身上骑了一个胖乎乎的敞怀小儿,此刻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兴高采烈地口中呼喝个不停。
少年儒生又是冷哼一声,面色更沉。
……
三重灵台处,楚慎围着三丈余高的石柱绕了一圈,面上饶有兴致。
“怎么,楚兄是想在这里碰碰运气吗?”却是萧望原。
“哈哈,此等好事还是留给后来者吧!”楚慎微微一笑,回头对其余三人道,“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两对少年男女相顾一笑,依言直向山下而去。
一炷香过后,距离三重山顶十丈左右,又迎来一群少年。
领头之人手持纸扇,举止潇洒,正是望月楼的那位钟子奇。
此刻,他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断瞄向四周。眼珠一阵滴溜溜转,继而嘴角抿出一个弧度。
“你们几个,过来!”
几名灵童赶紧凑过来。
“把你们身上吃的东西都拿出来!”
“啊?钟公子,这,我们后面路程还远,可还是要靠这个支撑的!”一个声音沉声道。
“是啊,钟公子,我们答应跟着你,可你也不能坑我们呀!”另一个粗嗓子嚷道。
“哼!看看这个,这叫辟谷丹,知道吗?小爷我今天便宜你们了,一人一粒。吃下去,一个月都不用吃东西,照样有劲爬山!明白吗?快把食物都拿出来!”钟子奇不耐地将几粒辟谷丹扔给第一个说话之人。
众人纷纷围拢上去,好奇地看着那一粒粒鹌鹑蛋大小的白色丹丸。
“这就是辟谷丹?”
“没错,我看过典籍,正是此物!”
“钟公子,你要我们怎么做?”有人问。
“简单,辟谷丹一人一颗。看到没?用你们的食物,把那边的一群猴子引过来。”
“好,我们几个这就去办。”
“别慌,你们再往下一点,找一个必经之路行动。分两拨,一拨人去引猴子,一拨人去采石头,然后,如此这般……”
“好!”
……
望月楼,一楼大堂,灯火通明。
“禀告首座,截至今日戌时,共有七人种灵成功,不过测灵显示,俱为下品初阶。”何长青束手站在高真亭面前,朗声道。
高真亭略一点头,也未说话。
座中人交头接耳起来。
“这跟往届差相仿佛,根骨上佳的童子此刻应该尚未种灵,因此品阶低些也属正常。”
“是啊,我等世家的子弟至少要在三重灵台之后才会种灵。这中高阶灵种啊,还得看我们的儿郎!”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瓮声说道,脸上笑容大张。
“秦长老所言极是!”座中一片附和声,壮汉面上更是自得。
“淘汰几人了?”高真亭转而问道。
“回禀首座,共六十七人!”
“哦?”高真亭面露惊疑。
“据退出之人所说,他们在一重灵台处遭遇人为的‘檑木’袭击,致使多人无力再行。亦有多人因心怀忧惧,草草地在一、二重灵台种灵,未获成功!”
“哦?竟有此事!”
“想来是前方攀爬之人不小心踩断了几根树枝,砸到了后方之人而已!”壮汉大手一挥,“有些人啊,自己没本事,就喜欢告状!”
“是啊,遭受一点点挫折就退缩不前!如此心性,呵呵,可想而知,可想而知啊!”
“正是,正是!”又是一片附和声。
高真亭望向何长青。
何长青把头一低,“回光溯影显示,无人刻意为之,倒确实有人在群起而攀爬时踩掉不少树根和木料。”
……
秦重迈着粗壮的双腿,奋力向上爬着。
他的身后,五六人缓缓向上移动着。
这五六人之后,又有不知多少人紧跟其后。月光下,就像一群下雨之前忙着迁徙的蚂蚁。
“快点,就要到顶了!”秦重在前头喊道,回头看看山顶,不过二十丈之遥。
突然,他脸色一变,吼一声,“小心!”紧跟着往道旁一跳,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就听“骨碌、骨碌”声起,一块块脸盆大小的石头疾射而至。就像一群离巢的马蜂一样,一头往山下人堆里扎去。
“啊!”
“哎呦!”
“谁他娘的!”
惨叫声、叫骂声、呼喝声不绝于耳,秦重听得面上横肉直跳。他紧紧地靠在大树背后,不敢动弹分毫。
一阵石雨过后,头顶一阵“叽哇”乱叫,是山中群猴特有的叫声。
叫声中又夹杂几声轻笑,其中一个笑声稍大,秦重听在耳里,面色一怔,继而恨恨地骂道,“钟子奇,你个狗日的,老子跟你没完!”
转头又向下方的人道,“你们怎么样?”
“兄弟们大多受了伤,秦大哥你先走,我们,我们缓缓再看。”一个尖细嗓子喘着粗气回应道。
秦重闻言,口中暴喝一声,纵身跃出。继而双手双脚着地,就像一只巨大的壁虎,贴着山道快速攀爬向上。
半山腰处,张尘领头,一行四人正在缓慢地行走着。
沈约落在最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嘴里塞饼子。周至用在他前面不远,偶尔回头看看他。
金素儿走在中间,也已经小脸发白,两腿打颤。
忽然,领头的张尘低喝一声,“小心,快闪开!”
说完,他向道旁一跃,闪身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金素儿面上一愣,紧跟着有样学样。
见周至用、沈约还一脸茫然,张尘大喊,“快躲到树后……”话音未落,几颗碎石已经滚到周至用面前。
两人赶紧向道旁闪躲,趴伏在一处灌木丛中。
“骨碌、骨碌……”
十几颗碗口大小的石头从两人刚刚站立之处滚过,带起一阵枝叶和尘土。
片刻之后,四下又陷入平静。
张尘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走出树后,“没事了,都出来吧。”
金素儿走了出来。周至用也缓缓地爬起来,沈约痛苦地“哎呦”一声,先起身坐在了地上。
“如何?”周至用问。
“没事,让刺扎着脸了!哎呦!”
……
望月楼,人群未散。
“启禀首座,刚刚又有二十三人退出。”
“哦?”高真亭问,“查明为何?”
座中人也热切地看向何长青。
“据他们所言,在距离三重山顶二十余丈处,遭到了猴群攻击!伤者众多,其中有几人重伤!”
“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暂无实据!”
“等等,怎么还有我秦家子弟!”此前那位秦长老喝一声,恼怒地盯着手中一块玉盘。
玉盘上,光点闪烁,却也有三两个已然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