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尘心意变化,幽光一转,骤然消失。
这静室中原本有数盏火烛照明,相当亮堂。然而幽光一失,顷刻间整座静室陷入黑暗之中,好像有一头怪兽将此间光亮尽数吞没。
漆黑维持了数息,陡然从一个角落里划开一道光芒,好似从深渊里跳出来的初日,将这浓重的黑暗一把撕扯开。
一瞬间,光芒万道,充塞整座斗室。白光灼灼,就连那几点烛火也丝毫不亮眼,被完全遮盖住了。
随着幽光又一闪,室中再度由明转暗。黑暗与光明如此交替,完全在于张尘的心念转变。
如是再三,幽光再现之后,未再变化,现出一物身形,却是一柄灵剑。
此剑形制颇似此前那落日剑,只是不再如门板大小,与惊鸿剑相仿。而且,剑身一面漆黑暗沉,另一面则是白芒吞吐,判若阴阳。
想来,此前那黑暗光明交替的变化便是由此而来。
此外,剑锷处那陀螺图案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落日神殿前那座石碑的图形。
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一道粗砺不堪的横线,线下又有一道道更短的线条辐辏排列。
无升无落,无始无终,如轮之转,如空之幻?
张尘心里嘀咕了一阵。
“没想到,将落日剑与羽墨石一同放入祭坛,此剑会有如此变化!”将这柄灵剑在眼前来回反转地观瞧,张尘悠悠地道。
“现下却不能再叫作落日剑了,或许该叫它阴阳离合剑才是。”蜃祖接话道。
“哦?这么说,随这柄剑生出的那一篇文字,你已译出了?听你说,还是什么古吉文?”
“没错!你且将它激发出来。”蜃祖笃定地道。
张尘心念一动,自剑锷原本那陀螺处凭空浮现数十个光影斑驳的文字。
随着文字一一浮现,蜃祖跟着念诵道,“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
听蜃祖娓娓道来,张尘一一体会御使此剑的种种,不由陷入定中。
半晌之后,室中一片寂静,张尘缓缓睁开双目,面满是疑惑,“奇怪!好像懂了,又好像完全不懂!”
“老夫只是直译,勿要去字面寻求玄机,得鱼而忘荃哟!”蜃祖一副为人师表地提醒道。
张尘略一琢磨,便点点头。
“您老的意思是,它只是我领悟剑中真意的工具?此剑,此文,尽皆如此?”
“正是!其中真意只能你自己体会,老夫是帮不忙的喽!”
张尘默然不语。
在放走元磁神兽之前,他从对方口中套出许多关于牵机剑诀的秘闻。元磁神兽恨不得早点摆脱张尘的牵制,看起来倒是知无不言。
原来,在牵机圣女手,牵机剑诀的大道真意是一股婉转凄凉的意境。一旦施展开来,中之者周身经脉逆转,神魂颠倒,直至于主动引颈待戮。
听起来,此剑诀修炼到这一地步,极为犀利!但张尘却犯了难,这剑中真意明显是女子由爱生恨所致,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怎会有这般感受?
难道还要学人忸怩,作一番小儿女态?说出去,不是丢尽颜面了吗?
越想越是别扭,但他到底不甘心。自己习练牵机剑诀这般久,不可能现在改弦易辙,况且这已经是自己的最大倚仗。
若是舍弃不用,自己至少损失一半道行。
元磁神兽和蜃祖都分别表示,这柄灵剑经过祭炼之后,进一步觉醒了神器底蕴。
御使得多了,领悟更深,或许某一刻就能顿悟。
然而,张尘一次又一次地用此剑御出牵机剑诀。从试春衣到轻裁剪,一式一式演练下来,始终难以领会那一种凄凉委婉之意。
也许,这便是自己对此心境根本排斥的缘故吧。
想到这儿,张尘苦笑一声,患得患失地将此剑收入袖中。
见他失落,蜃祖安慰道,“此剑在你手,翻手为阳,覆手为阴,离合自如,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所得匪浅了。”
张尘暗自点头,虽然摸不着剑中真意的实质,但此剑与自己心意确实大大相通,竟比惊鸿剑等还要胜出一筹。
他知道此事心急不得,毕竟这与证道灵尊息息相关。
方才陈有庆与他交流修炼心得时的一番言语,倒是令他心思略松。
陈有庆为人虽然略显骄矜,却也并不藏着掖着。
尤其是谈到以丹药证道,他的一番话在张尘现下心境中,又品味出了不同的含义。
“丹道一途,在证道之前,大道还算顺遂。毕竟古方流传至今,日积月累,后人只需沿袭下来,便可获益良多。无非就是君臣佐使的取舍罢了,变化不大。”
但若要证道灵尊,则必须推陈出新,创立一味全新的丹方才行!而这新丹的功用如何,直接决定灵尊自身的道行深浅。”
譬如,大回春丹的炼制乃老夫升阶灵师的关键一步,但此丹到此便近乎走到了尽头。老夫本可将这丹方修修补补,勉强证道,亦未尝不可。
但老夫年齿尚轻,还想更进一大步,在生死之道另辟蹊径,创立新的丹方。因此才不惜劳苦,频频到罗天境和青丰原寻找机缘了……”
张尘原本只读过一本《丹道初解》,对此根本就是懵懵懂懂。听课陈有庆这一席话,这才明白,原来丹道一途还有这般多讲究。
这陈有庆对虚灵门是否有亏暂且不论,他一心追求丹道的心志倒是相当坚定。
想起自己在剑修一途的历练,张尘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
既然丹道忌讳墨守成规,那么在剑中真意的领悟,是不是也必须有自己的主张呢?
一番借鉴下来,张尘对此愈加肯定。
心中一宽,看来这罗天境的浑水,自己还必须要趟一趟了。这就跟陈有庆遍寻灵药,精研古方,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自己走后,这青丰原就属陈有庆修为最高。尽管他修炼的是丹道,功法威力有限,但毕竟是高阶灵师。
黄元甲是个胆小怕事的,余下众人修为境界过低,看来该从宗门再请一位灵师同门过来主事才好。
青丰原可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一亩三分地,日后还指着它在此界立足。可不能让人过来随随便便摘了桃子,譬如海明珠这样的同门,自己是万万不敢引狼入室的。
请谁来呢?
黄元甲此次前来,张尘曾特意单独向他详细地询问了一番门中情形。
原来,金素儿与何长青前些日子已经先后升阶为灵师。倒是沈约功亏一篑,升阶失败。
这令他不胜唏嘘。
想起自己四人当年一同入山种灵,如今已有三人升阶灵师。按说,沈约与金素儿本命俱是灿银,没想到成败却各异,端的是造化弄人。
难道要请何长青与金素儿前来助阵?
他心中隐隐地又觉不妥。说起来,二人都是他的旧识,还曾在陈家峪救过自己,但多年不见,根底如何,多有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