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铁上，听着列车穿过隧道的声音，疲惫中带着烟火气的味道。

皈千言靠在车厢上，想到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万语的味道，她口红的味道，她身上甜甜的香水味道，她长发上的柠檬洗发水的味道。好像现在万语就在他面前。

“皈制作，明天就是最后一期了，这次咱们的节目真的很红呢......”钱晓雯刷着手机说，“你看，在大街上还有人找万总拍照呢。”

皈千言低头看了一眼，是万语在大街上跟路人合影。她还戴着一个大墨镜，一副酷酷的臭屁样。他收回了目光，对钱晓雯说：“做好节目就行了，其他的，不是很重要。”

“是。我知道了。”钱晓雯低头刷着手机说：“皈制作看到今天热搜了吗？有粉丝在街上碰见Sam了，上去就问他到底还爱不爱Ming了，以前那些难道都是假的什么的，结果Sam直接黑脸走了。哎，他的心真狠啊。”

“啊？不是，你们这叫什么什么......”皈千言一时没想起来这个词，钱晓雯提醒道：“CP粉吗？”

“对，这些CP粉为什么就一定相信这是真的啊？”皈千言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还是老了，记不住这些新兴名词了。

钱晓雯略激动地比划道：“不是我们疯魔————是这个太真了，你不磕你不知道，简直了，他们之间就是爱情，超越任何感情的爱情啊————我们现在都在讨论，肯定是公司亏待了Sam，他想先试水脱身然后带Ming一起走，包括在记者会上说的什么不熟之类的话，就是在避嫌啊，是保护Ming......”

看着她眼中的星星，皈千言问：“你也磕？我这个词用对了吧......”

“对啊！！这个太好磕了，他们在之前还一起出国，一起去玩被人偶遇，还有各种情侣款，Ming还为了Sam跟万总黑脸呢......我上大学的时候就追他们这个CP，哦，我还买了他们公司出的Mam周边呢......”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钥匙链，上面挂着的两个小人除了发型像那两个人其他哪里都不像。

“这个多少钱？”皈千言问。

“一个二百五，两个五百。我们寝室一块买的，每个人都买了两个。”钱晓雯说。

皈千言拿着这两个还没小拇指大的娃娃问：“你大学的时候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一千。”

“......行吧。”皈千言把钥匙链还给了她。“你们可真舍得。”学生的钱都骗，真·丧尽天良。

钱晓雯捂住半边脸说：“皈制作，有时候真的不怪我们CP脑，就像今天，你知道Sam是在Ming家门口的那条街上被偶遇的......”

皈千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冲钱晓雯笑了笑，然后拿着手机上微博看了一下。

万语是在偶遇到沉末的旁边那条街上被遇见的。

他在心底冷笑了几声。

钱晓雯看着皈千言说：“皈制作，其实......我在看到您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您好眼熟呢。昨天再收拾家里东西的时候发现，我上学时候的历史书上好像有个人物跟您长得很像。是一个法师的画像......”

“啊？和尚啊？不要吧......”皈千言大笑，钱晓雯也跟着笑，“对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您特别像我们历史书上的一个大法师。哈哈哈哈......”

地铁到站了。

“我走了，你回家早点休息。”皈千言跟钱晓雯道别之后，自己下了地铁。

他跟4S店联系了一下，确定了明天取车。自己家门口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皈千言还没调出来手电筒，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句：“是皈千言吗？”

“啊？是——————”

一声闷响，皈千言的后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贯力让他摔倒在地，他不疼，根本没反应过来。

“你们谁————”

来者没说话，直接对着他一顿痛揍。

万语站在路边，左顾右盼，发现街上没有人了。她趁着黑色，走到了对面马路上，拉开停在路边的路虎车门，上了车。

“阿末......”万语上车拉住了沉末的胳膊。“你刚才没被人看见吧？”

“没有。我看着私生走了，然后开的车。”沉末说。

“那我们......走吧？”万语带着讨好地靠近他，沉末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闪了一下。

直到两人回到了他们约会的公寓，谁都没说话。

一进房间，万语就从后面抱住了沉末。“阿末，我这两天没联系到你真的特别想你......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跟那个人联系了，他的联系方式我都拉黑，我以后什么都跟你说......”

沉末背对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哀伤。

他转过身抱着万语，“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很气我自己。我没有资格也不能出来保护你，要让你被这种人渣......”

“别说了————这是我们的选择，我绝对不可能去怪你。你知道的。”万语抚上他的双颊：“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其实......那个制作人当时就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了，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他......”

万语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说：“只要你还在乎我，我就什么都无所谓。阿末，这几天我好好想了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这么多年我因为你拒绝了不少人，我想你也是。我们都在彼此的生命里完全渗透了，早就超越很多感情了。你一跟我生气我就彻底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像我现在一样……”她紧张和焦虑的时候话也很多。

“我让你没有安全感吗？”沉末跟万语对视，看着她的眼睛问。

万语点头，“我没有安全感。”

“对不起……”沉末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你。在我的性格里可能有自私和阴暗的一面，但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他的心在抽痛。万语闭上眼让他吻着自己的眼睛，把全身的重心依靠在他身上。

“我相信你。除了我爸，我最相信你。”万语强迫自己安心下来。

“我明天还要去录制最后一期真人秀。”万语说。

沉末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别，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就一会儿……”万语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沉末把她抱起来，两人倒在床上，万语挽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侧脸。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万语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为什么要在记者会上那样说？是不打算在圈子里接着发展了吗？”

沉末转过身，伸手抚摸着她的金发，“我只是不想再搞所谓的人设了。我累了，演累了。我知道说实话肯定会被骂，我认了。我还是会在圈子里发展，但我不想以这种面貌在圈子里发展了。”

万语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公司和新的路线？”

沉末立刻回答：“没有。我只想赶快脱离公司。”万语的头抵在他的胸膛上说：“我们别再互相隐瞒对方了。”

“嗯。”沉末牵住了她的手。却没有跟她十指相扣。

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地沉默，害怕伸手触摸到的全都是一闪而过的烟火。

车力赶往医院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六点。

“那个......昨晚来的那个重伤的病人，叫皈千言......”

护士看了看单子，“在十六楼VIP病房。”

“啊？好，谢谢。”车力挠挠头，“这么点钱，还住VIP......”

等他赶去皈千言的病房时，皈千言头上和胳膊上都绑着绷带，正躺在病床上悠闲地看电视剧，他的焦糖色的锡纸烫卷发从绷带里扎出来了几根，显得更为狼狈。

“天爷？小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看电视？报警了吗？谁干的知道吗？”车力看着鼻梁和嘴角都挂彩的皈千言，伸手长去戳了一下他的伤口。谁知道皈千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正看着病房电视里播的几年前的一部电视剧《恋人黑巧克力》。

是万语主演的。

“天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看偶像剧……”车力直接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你到底报警没？”

“没。我都没看清是谁打我的。”皈千言说。

“……我咋看你腿还断了？那帮打你的人是黑社会吗？也太狠了。你到底得罪谁了？”车力无奈地坐在皈千言床吃着他的水果问。皈千言倒是淡然，“我也不知道。但昨天他们走的时候跟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教训，以后让我夹起尾巴做人。说实话，他们下手很快，我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撤了，然后我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才打120。”万语应该消气了吧。他在心里想。

车力一脸震惊地“啧啧啧”了几声，压低了声音说：“不会是……你那个节目主角……”

“主任。话不能乱说。”皈千言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但语气很严肃。

“当然不敢乱说。我也只是猜猜……毕竟这种手段也只有万家使得出来。倒是你，跟她吵架的事台里都知道了，肯定有人也会这么怀疑的啊。”车力拍拍他绑着绷带的手。

皈千言伸手摸到了床头的打火机点上了一根烟。“那别人的嘴我管不了，这话不是从我这里传出来的就行。”他抽了口烟。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钱晓雯红着眼眶进来就哭道：“皈制作……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皈千言虽然不能感觉到疼痛，但看到她头幻痛。还是保持温和的微笑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录节目吗？”

“对啊，但我冷静不下来就想来看看您……”钱晓雯站在病床前说。

“我没事……对了，现在几点了？”皈千言突然问。

“快八点吧。”车力说。

皈千言立刻起身，“那个……把拐拿来，我要去录制现场……”

车力伸手扶着他，“你疯了吗？去现场？？”

“对啊，今天最后一期了，我必须要去录制现场……”皈千言坚定无比。这可能是他和万语近距离见到的最后一面了。他是对于万语很在意，他不想追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想得到什么结果。他见过太多的人，见过太多的风浪与生离死别，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告别的意义。

哪怕是无声的，最后一面，也还是要见的。

最后一期的录制，是万语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准备以访谈的形式结束。在录制开始之前，万语接到了summer的微信，她的那句“我美爆了”上了热搜第一，还是微博沙雕推送第一。几乎人人都在论坛玩这个梗，都在哈哈哈哈。

万语根本不想知道这个消息。太傻屌了，她真想打爆自己的头，为什么当时会说出这么傻屌的话。

“现在，万总上座吧。”主持人对万语说。万语点头，化妆师在给她涂口红。她今天穿着一条纯白羽毛裙，两条长羽毛在胸前形成了V型，露出了她标致的锁骨。她的金发中分，在后面扎了一个低马尾，造型师想让她更具仙气一些，给她戴了一个焦糖金的美瞳。“差不多得了。”万语让化妆师停手，给了现场导演一个手势。

她上台跟坐好，对对面的主持人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好的，今天是《万语 X Secret Dairy》的最后一期录制。刚才我看热搜，万总的那句“我美爆了”上热搜第一了，万总想说什么？」

「那是必须的。」万语依旧没什么表情。

主持人忍不住一笑。「好的。万总还是这么幽默啊。我想问，录制了这么多期，你印象最深的一期是哪一期？」

「这一期。」

「哦？能说说理由吗？」

「因为是最后一期。」

皈千言拄着双拐，艰难地进了演播室。

身上根本没有感觉，但走路还是困难的。他悄悄进演播厅，刚好等到看到万语在台上说「我没有什么值得卖的人设，毕竟我从小到大听了太多的恶评，所以我觉得，我做好自己就行了。」

主持人说：「恶评吗？可万总毕竟拍了这么多大热的戏，就没有粉丝吗？」

「我说实话吧，我那个粉丝团的微博是公司运营的，那个微博的皮下是粉别人的，运营我的粉丝团只是工作，平时发了微博连十条评论都都没有。」万语的话很多，一不小心就把持不住嘴碎了起来。

现场一片哄笑。

主持人说：「那好吧。但万总，我们今天可是请来了你的粉丝哦。」

「啊？你们花了多少钱啊？」万语一脸懵。不是吧，她还有真爱粉吗......她该说些什么......

主持人转脸对着场外说：「粉丝们，来吧————」

镜头一转，场下面坐着的是这一个月节目组的所有人。

他们都举着万语的手幅，冲万语挥舞。

万语一下笑了。

为首的小赵招手说：“万语姐，我们都是你的真爱粉————”

万语大笑，「你们————搞什么啊，这么肉麻，你们以为这是在拍电影吗，整这么一出，唉......是不是想套路我的红包啊......不是昨天才请你们吃过炸鸡吗......」她说着话，擦拭着眼泪。

皈千言满眼笑意。他无意间一转头，在不远处竟然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