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年前。

万凯单瞪着荣家华，他的目光很吓人，但还是缓缓跪了下去。

“我求你放过荣雪延。别去弄她。”

“你喜欢她什么？”荣家华问他。“你在这里这么不要尊严，到底喜欢她这张脸咩？她这个人没什么魅力。”

万凯单咬了咬牙。“你怎么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光是脸好看身材正……她教我读英语的样子非常漂亮，她在孤儿院抱着孩子的样子也漂亮，她在海滩上吃冰激凌的时候特别像孩子，还有半夜闹人吃鱼翅粥的时候也可爱……我都喜欢，她没有错的地方。”他在说着的时候，自己不知道脸上带着笑意。

荣家华愣住。“你们……”

“我们已经拍拖一年多啦，ay……”荣雪延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

荣家华大怒，“你们怎么看管她的？！”

“ay，你别怪别人了，是我跑出来的。”荣雪延看了万凯单一眼，毅然过去跟他一同跪下。

这可让人张目结舌。

“ihelle！！”

“ay你不缺我这一个女儿给你赚钞票，我从十五岁跟着做事，如果是赚钱现在也够了。ay，我们已经拍拖一年多了，什么都做过了，他比你了解我。你跟我相处二十年，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一年。”荣雪延本来就是冰美人，这会儿更是有种凛然的决绝。众人无不被她的气场折服一下。

荣家华瞪着眼看着她，“食什么啦你？疯成这个样子！”

“ay，今天你不愿意，我也得跟他走。”荣雪延说完，万凯单心中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荣家华过去给了荣雪延一耳光。

“你凭什么打她！！”万凯单做不想看到的事发生了。荣雪延根本不在乎。“好。你最好打我，打够了我就跟他走了。”

“你走了从此就不要回来！！”

荣雪延看着荣家华，伸手说：“我也知规矩。我做到这个地步，要脱离这里得按规矩。”

“你为了这个衰仔？”荣家华崩溃。

“为了我自己。我想为自己活一把，死无葬身之地我也认了。”荣雪延的气场不容拒绝。“ay，天涯海角我都是你的女儿，今后你要是有事，我也会回来帮你。但我必须走，如果你不让我走，我今后也会想办法走，你知我的。”

万凯单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是……荣儿，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做伤害你自己的事！！”他能舍自尊，为的就是她。

身后没人动。

荣雪延直接对二叔说，“给我左轮手枪。hankyu。”

二叔照做。

“你怎么什么都给她！”万凯单骂完，对荣雪延说：“我替你。什么都行，我替你……”

荣雪延问万凯单，“你能保证一辈子爱我咩？”

“我发誓！”万凯单点头。

荣雪延点头，直接打开弹膛。

荣家华崩溃大吼，“你这是做什么啊！！！”

只见荣雪延倒出来了一颗子弹。接着她转了弹夹好几轮，扣上手枪，“咱们帮派的规矩就是……俄罗斯轮盘赌。不是一颗子弹玩，而是抽出一颗子弹。运气好，老天不让你死你就脱离组织，运气烂，就衰死喽。”没人能拦得住她，她天生就是硬骨头。有百分之九九的几率，她死在这里。

“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万凯单含泪咬牙，“太公我求你太公，我今晚就上船，我回大陆再也不见她……”什么脸面尊严，只要能换荣雪延安然无恙，他死也心甘情愿。

“万凯单！”荣雪延喝道，“你是真爱我？”

“爱！”万凯单铿锵有力。

荣雪延举枪，“那就信我。我死了，你别跟着我死。找个女人照顾你。”

荣家华发抖：“你是疯了，你是疯子……为了这个烂仔你不要命……不值得……”

冷笑一声，荣雪延打开保险，“没什么值不值得，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今天结局的铺路，路是我自己走的，好坏我都不会回头。ay，你要知，我以前听你的话做乖仔，是我愿意做乖仔，现在我不愿意听你的话了，你就控制不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控制我。”她深吸口气，枪口对准太阳穴。

荣家华伸手，“不！！！！”

“我如果活了，ay你答应放我走。”荣雪延从来不怕死。

万凯单心都快不跳了。

“ihelle你图什么！！”荣家华看着女儿死也要跟这个男人走，已经要昏过去了。

荣雪延冲万凯单一笑，“所有人都叫我ihelle，没人知我大名。他叫我荣荣，他连我有几颗蛀牙都知。”她作势扣动扳机。

“不不不不你走吧”

咔嚓

荣家华的妥协跟扳机声重合。

所有人都惊呆。

这一声没子弹。

荣雪延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没想到，是空枪。

“啊……”万凯单没了气，整个松下来瘫软在地。

谢谢……谢谢……他愿意折一半寿命来还愿……

荣雪延挑衅桀骜地一笑。“老天都帮我。”

荣家华挫败闭眼。

黎明到了，天已大亮。

最早一班的轮船被不知名的人士包了下来。

荣母异常气愤，她被儿子们搀扶着，立在码头看着荣雪延意气风发，毫无留恋。

“你真是没良心咩！！”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荣雪延转身走向她，“你说什么？我无良心？我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私有物！”她头一次跟母亲吵架。

荣母看着万凯单指挥人上船，“你到底是看上他什么？！”

“不知啊。他帅吧？”荣雪延看码头外涌来了各色人物，想必都想来看她一眼。

荣雪延对哥哥们说：“我走了你们要照顾好ay，uy。”

“你既走了，家里都不干你事了。”大哥冷冰冰说。

荣雪延丝毫不受影响，“阿哥，我还是姓荣。家里钱我一分不要，你们为什么还恨我？我不懂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为什么能恨成这个样子，我做了对不住你们的事了？”

几个哥哥不说话。

后面的姐妹们抱着臂膀，看着她的目光中，有几分厌恶，但更多的是羡慕。她们不敢更不会去拿命离开，荣雪延这份洒脱，是刻在骨子里的。

荣母恶狠狠地说：“你要走可以，把我们家的东西都留下！”

荣雪延捏着身上的玫瑰花ui连衣裙，“这是凯给我买的。干你们什么事。”

“……你的猫，还有an，都不能带走！”

这一下让荣雪延傻了。她最心爱的lly和女佣不能跟着去。

“你们如果不能好好对待lly就把它给an养。”荣雪延抱臂，“我不会让你们把气撒在她们身上，我走之后，an会拿着我给的钱自己做事，你们不要为难她。”

她指了指轮船，“uy，虽然你骂我，觉得我bih，但我还是想说hankyu。你生了我，我这辈子都记得，是我欠你的，无论好坏你都是uy。我上了船，可能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有天这里能回归，我们有自己的家和国，都问心无愧地做黄种人，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这话说完，荣母背过了身，她不让荣雪延看到她哭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啦。你既然都不要命啦，就不用再回来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别牵挂别的啦。”

荣雪延转身没有回头，“凯”

“宝贝儿，你先上船吧。我把事情交代完了，就上船。”万凯单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荣雪延上船进了船舱，荣家华才从车上下来。

“万仔。”荣家华下车，被人扶着走来，万凯单三两步过去。

“太公。”

荣家华看着船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说的。”

“srry啊。”万凯单把他女儿带走了，还是道个歉吧。荣家华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这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你多疼爱ihelle些，她其实没那么硬啦。”

“我答应你。”万凯单忽然被触动了。

父母到底是父母。

“好了，上船吧。”荣家华交代了最后一句，转身上了车。

汽笛声轰鸣，船开动了。

荣母已然泣不成声，一旁的儿子们也都低头不语。

izzy上去扶住她，“uy，你不是说大家都不给ihelle好脸色，她就不走了吗？怎么到底还是走了？”

una撞了她一下，“莫说啦。”

荣母接过uky递来的手帕拭泪。“她也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啊。既然想要自己出去，就不能对别人有挂念，倒不如一直恨着好。罢了，快些回去吧”

船开了，离码头越来越远了。

荣雪延从船舱出来，“唉。”

“怎么了？”万凯单以为她后悔了。荣雪延说：“没什么。我今天才感觉到，他们好像真的是我的家人。”

“那有什么意义。不要在要失去的时候才开始珍惜。”万凯单点上了烟，给荣雪延也点上了一根。“好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姑奶奶了，我保证供着你。”

“好呀。”荣雪延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

船行驶到了海上，已经看不到码头了。

云高高的，天空联着未知的海那边，万里晴空。

“然后，妈妈就跟爸爸来这里了。然后结婚生下了我，妈妈就得病去世了。”万语放下酒杯，有些怅然，皈千言伸手搂着她。

皈宝突然鼻酸，“对我看过你们的家庭录像，非常之感人，说起来，我还是想哭全世界最好的荣雪延”

“滚。追星滚出去。”万语骂道。闻人霜接着问：“然后呢？他们很幸福吧？”

“然后我该去赶飞机了，各位就没发现天亮了吗？”万语指了指落地窗，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众人连忙起身。

“天啊，聊了一晚上”

“上班上班，我今天还有站台呢。”

“我也有会。今天不能迟到。”

“k我得去上班”

皈千言拉着万语，“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好。”万语好像还没从故事里缓过来。

皈宝有些不愿意，“万总要拍多久的戏？”

“大概是拍四个月吧。”万语说，“这个电影毕竟不长。”皈宝说：“那拍完了咱们还聚一聚吧，把故事给讲完。”

万语一怔，“好啊，好”

要登机时，万语交代皈千言，“千万要帮我去看看我爸妈墓碑的进程。”

“知道了。”皈千言亲了亲万语，“好好的，进了剧组别发脾气。”

“啰里吧嗦。”万语白了一眼，让小圆推着行李立刻过安检了。

皈千言看着万语直到看不见才离开。

“唔。”他没休息好，脊椎酸疼，捶了两下，才去电视台。

组注意组注意，争取这次彩排一次过去。拿着对讲机，皈千言边在舞台上检查，边交代工作。注意，一会儿如果有状况，要加入补录

“皈制作。”蕊蕊跑过来，“外面有人找你呢。”

“谁啊？”皈千言随口问。

“好像是个以前找你的小公子。”蕊蕊回答。

没办法，他只能暂时放下对讲机。

“小宝”皈千言看皈宝正在仰头看数字屏幕，万语的广告不断循环播放。

“啊。”皈宝跑过去，“忙吗？”

“有点。”皈千言习惯性地给他整理衣领，“怎么想着过来了？”

皈宝挠挠头，“明天，我陪你去墓地。”

“哦，对！！”皈千言连着半个多月都在忙，险些把这件事忘了。

“那你联系过万总吗？她拍戏还好吗？”皈宝问。

皈千言给他看了看自己的订票。“后天结束了演出，我就去看她。”虽然万语才走了不到一个月，他们每天都视频发微信，但皈千言还是想万语。

熬了一晚上联排，皈千言一直忙碌到了天亮才下班。

皈宝已经在电视台门口等着他了。

“爷爷，喝咖啡吧。你要不要吃早饭？我买了麦当劳。”

皈千言点上了烟，“唔，没事，你吃了吗？”

“吃过了。咱们快点去吧。”皈宝开车，“我真想把万总爸爸妈妈的故事听完。感觉两人真的好纯情，为什么不做点正经生意。”

皈千言抽着烟闭上眼笑，“你这孩子管得还挺多。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步走错，就回不了头了。所以每一步都要慎重，每一步都要想清楚。”

两人到了墓地之后，皈宝下车给皈千言开车，两人走上山。

墓碑已经刻上了照片。

皈宝蹲下献上红玫瑰。

“孝女：万语，孝婿：皈千言。嘿嘿”皈宝抬头笑。皈千言摸摸他的后脑勺，“笑什么呢，快点把香点上，我今天下午还有事呢。”

“好”他点上香，两人鞠躬，抬头的瞬间，皈千言眯起了眼睛。

“爷爷”

“嘘。”皈千言指了指远处。皈宝眯起眼去看：“那是万总的继母吗？”

奈莉一人缓缓走来。

她早就搬离这座城市了，皈千言听说她回了老家。

“您好。”皈千言礼貌点头。皈宝跟着点头。他们不知道奈莉是从哪里来的。

“听说您搬离这里了，现在是又要回来了吗？”皈千言问。奈莉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嘴里喃喃说：“上次他的忌日我来，他们说他的女儿把他的墓迁走了呵呵”她讥讽地笑。

看她精神不是很正常，皈千言微微抬起手护住身后的皈宝，“啊，小万童鞋晚上梦到了她的妈妈，看来他们互相都挂念着对方，所以合葬在了一起。”

“那我算什么？嗯？”奈莉看向皈千言。“万凯单对我最后的仁慈，我以为是他没有选择跟他的发妻合葬。我以为是他最后想”

“想跟你合葬？”皈宝在皈千言身后脱口而出。“阿姨，您想得也太多了吧，人家俩是合法夫妻，你这么多年，不是无名无分吗？人贵在自知，而且万叔叔八成也没想这么多，万总亲自说过，万叔叔是嫌弃自己又有了孩子，怕荣阿姨不要他了，才不跟她合葬的。万总都被托梦了，那两个人都已经放下”

“小宝”皈千言等皈宝把难听话说完了，才佯装着去阻拦他。“抱歉啊，他说话难听”

奈莉坐下，自嘲道：“我都知道，我就是个无名无分的情妇。我就算再给万凯单生几个儿子，他都不喜欢我。他跟他的发妻的事，我都知道。他曾经无数次跟我讲过”

“是么。”皈千言示意皈宝快走。

皈宝倒是来了兴趣，“你也听过？”

“嗯。”奈莉点头。皈宝跟着坐下，“那你不嫉妒？”

“我嫉妒又能如何？”奈莉苦笑。“既然来了，我就给你讲讲吧。当年我进了这个家，我们不睡在一个房间的，他从来不许我进他和他妻子的房间。万伊也不行。我不能以他妻子的名义去参加晚宴，也不能碰他妻子的任何东西。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必须带着万伊回老家。他从来没承认过万伊是他的孩子，哪怕当年我带着万伊去做了三次亲子鉴定，他也没把万伊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们男人，只疼爱自己喜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她在万府庄园有很多地方不能进，甚至有很多时候，她连面都露不了。为了上流生活，她咬咬牙，生生忍了这么多年。

皈千言也跟着坐下，“他让你养育这个孩子，让你住在万府庄园，也算他是个有情义的人了。”他一点都不同情可怜这个女人，她落到这幅田地，皈千言还是觉得不解气。

“是吗？我本来也这么认为的。但当我有次，不小心翻出了相册，我真的太震惊了。我有些地方，竟然跟他妻子长得非常像。他发现了之后，狠狠打了我一顿，我进了医院呵呵呵。他不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件事，而是因为我动了他妻子的东西。”奈莉眼中有泪，“我忘不了这件事他爱着的，分明就只有这一个女人而已。我连替身都不是。”

“小宝，我们走吧。”皈千言拍拍皈宝。

皈宝起身，“阿姨，您还是想开一些吧，反正现在您还很年轻，有很多次机会再寻找到真爱。”他跟着皈千言下了山。

“跟她说这些干什么。”等皈千言走得很远了才对皈宝说，“这个女人能落得这幅田地，都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