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同性别群里出现一个漂亮的异性，这个群就会围绕着那个异性运转。关思秋对施然有意，就不如她们从容，没能说上几句，大半时间看向车窗外。

她自幼就在这座城市生活，对它了如指掌，所到之处，满眼都是旧景，甚至知道哪些路经常堵，还知道是每任市长为显示政绩而盲目修路，和前任修的相冲突。

这座城市对她来说就是家的延伸，是个牢不可破的结界。住在这里，她几乎要忘记岁月的变迁，有种会永远活着的错觉。生于斯，长于斯，她幻想着会和施然相恋，在这里相伴终老。

雨水顺着车窗上往下流，就像荒野上的一条条小溪。

关思秋轻声说道：“下雨了。”

大条气恼地捶座椅，“怎么偏偏这时候下雨？”

施然往外瞅一眼，“小雨，我知道一个好去处，适合小雨天。”

他看着关思秋，“离你家不远，你应该知道。”

大条惊呼道：“他居然知道你家在哪儿？看来是对你蓄谋已久啊。”

她们都盯着施然，像在逼问。

施然微笑着摆手，“我经常去那儿玩。恰巧见到过她回家。可能当时她没注意到我吧？”

关思秋暗想：骗人。我遇到过这么帅的男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更别说没注意到。

可她却说道：“你说的一定是小区附近新建的主题公园。我还没去过。”

车到站后，施然先领着她们买雨伞，又到一家逍遥镇胡辣汤店吃早餐。

可能是雨天，也可能是门票稍贵，游人稀少。

斜风细雨，沙沙作响的竹林夹着一条鹅卵石小径。

她们顺着蜿蜒的鹅卵石小径走了十分钟左右，才看到前方有一条碧波粼粼的小河。棕色小木桥踩在两岸，河两岸分别有一排垂柳。

她们收起雨伞，漫步到小桥上，看到公园各处都有古色古香的小亭子。一群鹅叫着从桥下游过。远处，河面上飘着几条乌篷船。

这个公园是以古人的生活为主题开发的。随处可见古人的生活塑像：两个衣袂飘飘的老者在下棋；在亭子里，几个读书人在高谈阔论，其中一个正拿着毛笔在亭子上题词；几个扎着丸子头的孩子在玩蹴鞠；农人扛着锄头，拉着牛，和其他农人打招呼，像是相约去锄地……

她们兴致勃勃地走遍整个公园后，决定去坐船。撑船的老人和两个卖艺的年轻女子都穿着古人的衣服。一个女子拨弄古琴，一个女子舞着衣袖，咿咿呀呀地唱。

关思秋想起那天，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其实，在回学校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傍晚，雨势稍歇。施然请她们在菜市场附近的一个小摊儿吃烤春卷。

施然把一盘春卷放在小桌子上，“她家的酱很特别。香味浓郁。我经常来。”

她们忙夹起一个，轻咬一口，心底陡然如烟花盛放，恨不能一口将剩余的全吞下去。

四喜嚷着再买十几个。

“看到没？领着四个女生玩。真爽啊。”邻桌一个酷似松鼠的男生用筷子指着施然，故意大声说道。

“羡慕也没用啊。瞧你长这样儿，瞧别人，完全符合潘驴邓小闲。”另一个笑得很猥琐。

其他几人哈哈大笑，开始说更恶心的话。

关思秋实在忍不下去，起身厉声说道：“闭嘴吧。真是没一点儿素质。”

施然拉着她坐下。

“瞧见没，小白脸儿就是不中用。还要女生为自己出面。”

“软蛋。”

……

施然起身。那群男生都安静下来，瞪着施然的背，严阵以待。

四喜高兴地喊道：“揍他们这些王八蛋。”

施然朝老板娘高声道：“再买二十个，带走。”

那群男生一怔，旋即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四喜白施然一眼，“真是个胆小鬼。”

关思秋也觉得施然太胆小。

在回去的路上，四喜编了个顺口溜嘲笑施然是个懦夫。

“今天玩得很开心，何必为一件小事破坏好心情？人要学会该记住什么该忘记什么。和你们一起在公园里玩，这是我要记住的。被陌生人骂，这是我要忘记的。我希望多年后回想起来的都是快乐。”

四喜指着施然，撇嘴道：“懦夫的借口。”

施然不再解释，笑而不语。

只记住快乐时刻，关思秋实在做不到。每次看到施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画面，可看不到施然，又会想起快乐的时刻。

周明和赵倩在国庆节那天结婚。关思秋和赵倩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早早地去帮忙。

“那个很帅的叫什么？”一个披肩发、脸上的粉几乎能刷一面墙的女人故意大笑着问道。

“是穿白衬衫的那个吧？他叫施然。李晶晶，你很有眼光啊。市里前十名的大企业，他都有不少股份，还经营着几家公司。你们谁能勾到他，就是这辈子的最大的福气。”赵倩打趣道。

关思秋心底冷哼：只想到他的钱。世俗。

一个矮胖敦实的女人摆手道：“帅到经期紊乱，又是个年轻富豪，居然没有女朋友。该不会有什么病吧？或者住在断背山？”

赵倩笑得如公鸡打鸣，“的确有几个男的主动献身，都被他客客气气地请出去。放心吧，他没那方面的嗜好。”

李晶晶白胖女人一眼，“标准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关思秋咳几声，大步进去，本想阻止她们继续讨论下去，却被赵倩拉着手坐下。

赵倩给她们介绍道：“她最了解施然。她和她那帮室友经常拉着施然白吃白喝。”

那几个女人立即围住关思秋，如群狼争夺一只肥美的兔子。

李晶晶好奇地问道：“施然一定喜欢你们之中的谁吧？为什么没在一起？”

胖女人立即尖声说道：“施然喜欢的一定不是她。她有点儿瘦。施然一定喜欢我这样的，肉肉的，很有手感。”

另几个女人对她一番嘲讽。

她不是第一次被一群女生围着问和施然相关的问题。

施然究竟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这句话是她听过次数最多的。

第一次被问，是在大一那年圣诞节的前几天。

那天，她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群女生强行拽到角落里。

她们把关思秋围住中间，七嘴八舌如麻雀般叽叽喳喳。

“施然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

“施然喜欢什么礼物？”

“听说施然不在寝室住，他究竟住在哪儿？”

……

关思秋确定自己没有人身危险，才稳定心神，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什么都要追施然？”

那群女生都愣住了，仿佛听到有人在问“为什么地球是圆的”。

一个头发烫得如泡面的女生率先反问道：“你经常和施然在一起玩，居然不知道为什么？”

“有什么是我必须知道的？”关思秋更是困惑。

那群女生开始给她普及常识。

去年，几个女生勤工俭学，误入传销窝。老师们不知道她们被困在哪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施然无意间得知后，两个小时内便查到传销窝的所在，只身闯进去，将那几个女生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据那几个女生说，施然大为震怒，是一路打进去的。传销窝像是被成吨炸弹轰击过，打手们都晕倒在地。

又听人说，施然之所以在两个小时内找到她们，是因为有庞大的关系网。实际上，市内的几家大公司的大股东都是施然。

当时，关思秋震惊不已。她实在无法把那个经常和她们一起吃路边摊儿、被陌生人骂还能面带微笑的施然与她们所说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她对这些女生心生怜悯，觉得她们被偶像剧毒害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然而，一批批女生接连来问，重复偶像剧男主般的设定，终于让关思秋确信她们所言非虚。

关思秋突然有莫名的失落感，就像是喜欢一个没名气的歌手，有种独占的感觉，也有独具慧眼的自豪感，然而，某天无意间发现原来这个歌手早已名满天下，发现自己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员。

那次，她觉得自己就是傻瓜。那些前来询问的女生远比她了解施然更多。她们见关思秋一语不发，失望而归。当然免不了会有一些骂娘的。

圣诞节那天，施然收到一大堆礼物。据说要堆到一人高。这次轮到男生们骂娘。

施然视而不见。那堆礼物被清理到教室的角落。

关思秋发微信去问。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一定是谣言。千万别信。”施然如此回答。

关思秋笑着哼一声，发送：看不懂。

“好吧。可能有这回事。可她们追的不是我。”施然如此回答。

关思秋一怔，发送：看不懂。

“古人写出很多优美诗篇歌颂月亮。可他们歌颂的是真正的月亮吗？她们追的是自己想象中的我，而不是我。所以，我为什么要接受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呢？”

“和你们在一起玩的我，当然是真正的我啊。至于为什么不给她们了解我的机会？其实，我对她们并不重要。”

“她们就像采蜜的蜂蝶，我不过是她们眼中暂时花蜜最多的花而已。估计过不了多久，她们追求另一个男生会比这次疯狂。况且，我也有喜欢的女生啊。人生如白驹过隙。我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