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夜,这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雨刷不停地摆动着,扰乱着人的心绪,视线愈发变得模模糊糊。
几朵乌云透过天窗,压在心上,沉闷闷的。
秦思铭和蔚寒初赶到手术室时,毕耀辰正在闷声锤墙,一向温柔儒雅的他此刻变得格外暴躁抓狂,让人不敢相信眼前的还是那个平日里泰然自若的男人。往他身后望去,毕婕正坐在长椅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头发有些散乱。看她身体的浮动状态,似乎是在抽泣。
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湿漉漉的,想必是事发突然,来得也匆忙,无暇顾及大雨。
秦思铭跑过去一把拉住毕耀辰锤墙的手,对着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出如此伤害自己的举动。蔚寒初则快步走上前,坐到毕婕的身边给了她一个拥抱,让她不停抖动的身体逐渐缓下来,呜咽声也逐渐散去。
“都怪我,不该把爸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就出去两个小时的功夫,怎么就……”毕婕缓缓地从膝盖间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哭得有些红肿,精致的眼线已经晕染在眼睛四周,暗沉沉的一片,样子显得有些狼狈,她狠狠地揪着领口责怪着自己。
“不,是怪我,我就不该去管那些混蛋借钱,我早该料到他们会来家里闹事。”毕耀辰咬紧牙关,面色发青,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显露出来。看得出他的自责十分强烈,但依旧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借了多少?”
“20万。”
“可是你为什么……”秦思铭刚想说些什么,毕耀辰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家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去给你添麻烦了。”
毕耀辰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这么多年的朋友,他自然知道这时秦思铭想说什么。
“辰哥,你这是说什么呢,这么多年兄弟你就跟我这么见外?”
“见外?21年前我爸第一次病发就是你家出的钱,我爸辞职后开店的钱你家出了一半,毕婕上高中学费也是你家给的。秦思铭你来告诉我什么叫见外?我们到底还要麻烦你到什么时候,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毕耀辰吼着,声音带着强烈的颤抖,极端的情绪甚至让他有些破音。相比毕耀辰平日里的温文儒雅,这几句话着实是歇斯底里。
他痛苦地蹲了下去,双手抱住了头,抓乱了原本服帖的头发。
“思铭,我哥说的没错。你们家对我们家真的仁至义尽了,我给你打这通电话我哥已经训斥我半天了。对不起,我们的事不该耽误你和寒初。”
毕婕逐渐停止了抽泣,她的表情看起来木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亮着的灯,好像能透过那扇门看见门里发生的一切。
在无数个为爱,为自由,为金钱而挣扎的岁月里,生活常常把人逼得不像自己。明明是为了“生”,却不像“生”,到最后,“生活”仅仅是活着。
它们像罂粟一般吞噬着人对平淡幸福生活的憧憬,催眠着每一颗跳动的心,将它们牢牢束缚在不能发声的黑暗里。即使在表面看来它光鲜诱人,可是剥开内核,它终究是一滩腐烂恶臭的泥水,令人窒息。
曾几何时,毕志远是秦汉的助理,年轻时陪着秦汉一步步建立了公司,立下了不少功劳,也是一度风光。直到21年前他第一次腿疾发作,做了手术后便突然辞了职,说是准备开一个饮品店。秦汉一直为这事惋惜,但也尊重了他的选择,还给了他几万块钱作为资金。
小店的生意不温不火,倒也能一直维持着生计,就是在治病上,总是个难题。可是无论秦汉再怎么劝说,他也不愿再回来公司上班。
两家人来来往往,二十多年从未间断。
“我明白你心里会有负担,但是咱们现在都以叔叔的身体状况为重,其他事我们先放一边,好么。”秦思铭试图先安抚下来毕耀辰的情绪。
蔚寒初在一旁轻轻抚着毕婕的后背,脑海里突然会想起来时路上同秦思铭的对话。
……
“什么?你说耀辰哥不是亲生的?”
“嗯,他是6岁那年在孤儿院门口被带回来的。说是一路跟着毕叔叔怎么甩都甩不开,可能也是种缘分吧。后来毕叔叔结婚生了毕婕,只可惜爱人也早早就去世了。”
“怪不得之前看到兄妹二人不是那么相像。”
“但是辰哥很孝顺,也很照顾妹妹。这么多年来,父女两人都很依赖他。”
“按理说兄妹两个一个开店一个做大学老师,生活条件应该是不错的。如今这般情景也真是造化弄人。”
……
回想其刚才两人车上那番对话,再望望眼前满目愁容的兄妹,蔚寒初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楚。她自幼和蔚慈相依为命,生活虽不富贵,但也不曾吃什么大苦。如今想来,世事无常,周全长大既是幸福。
众人沉默间,手术室的灯灭了,几人瞬间涌了上去,将出来的医生团团围住。
“人是救回来了,但恐怕经过这次一折腾,老人家的头脑可能更不清楚了。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多年来,顾医生已经是兄妹的熟人,说话便不再有何隐瞒。
毕耀辰点头对顾医生致谢,随后转身默默地又坐回了座位上,没有同三人言语。
……
随后,毕志远被转入了普通病房,意识也逐渐恢复。松弛的眼皮颤颤巍巍的撑开,光进入眼睛,露出这个世界的一角。
他的目光向左侧光亮更强的地方瞥去,第一眼望见的是秦思铭。
毕志远干瘦的手抖动着缓缓地向床边移去,秦思铭明白他是想要叫自己,便主动迎上去抓住了他的手。
“叔叔,有什么话,您说。”秦思铭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边,其余三人也屏住呼吸俯下了身,周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生怕漏下一个音节。
只见毕志远苍白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极为费力地吐出了几个字。
“娶……娶毕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