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之时,寿宴也正结束。
逸萱随着素月仙子亦步亦趋跟着,然,素月仙子转瞬停住脚步,回首将她一望:“逸萱仙子有何事?”
月和喜神拜别其他的仙家们后便紧跟了过来,看着逸萱对素月仙子干笑了一声,“我……嗯……想去你那儿坐坐!”
决定的突然,月和喜神红爷本想着寿宴结束后,拉着逸萱回月和殿热闹热闹。不想,这会子弃他于不顾。
“萱儿,你……你丢下老夫随她去昆仑?不义不仁!哼!”
月和喜神这番小撒泼弄得素月仙子冲口而笑,然则缓缓说:“喜神已生此大年,怎与一小儿吃醋,逸萱今儿既欲往我那儿一坐,乃许她前去,夜半前定让她回喜神的月和殿。”
红爷无话可说,雪女素月温柔文雅,自然放心。他扶了扶额头上的发丝,故作不开心。
逸萱机灵地朝他靠近撒娇道:“月和喜神你就允了逸萱吧,我就想跟素月姐姐熏陶熏陶,放心吧,夜半前必回。”
月和喜神巴着嘴问道:“可说定啦?不许骗老夫!”
逸萱笑嘻嘻地点头,月和喜神这才放心。于是看着二人就去昆仑了。
素月仙子的腾云水平极高,站得稳稳妥妥。反而,逸萱却跌跌荡荡。
素月一看,无可奈何地摇着头问:“不知你这修的什么仙?怎的还不会驾云?”
逸萱咽了咽口水,怯怯道:“我驾云慢了些,总是求个稳。姐姐这驾云着实快了,逸萱实在是承受不住呀。”
素月仙子轻轻吐笑:“你就且抓牢我。”言此,素月便加速了腾云的速度,顷刻间使她措手不及。
随她来到云虚宅,一路从园里观光进来,可真是应了那“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的诗句。
素月且拉了她的手,道:“逸萱跟着我来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吧?”
逸萱的心思果真瞒不住,心虚笑道:“完全瞒不住素月姐姐,我当下确实有些不明白之处,怎不知殿下哪里又多了个姐姐?为何还这般低调?”
素月浅浅笑来,细细柔声说道:“我与梦神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梦神低调,我也便随着他。”
逸萱细细想着前后言辞,如此一思量,逸萱不免一顿。
思索着素月与明月的父亲究竟是谁,还记得那日之时第一次初见素月仙子是求她去玄玉宫请出那位圣仙,放眼天界唯有素月去请那位高人,明月并不会怪责,不免她大胆的设想。
“如此,我没猜错,姐姐与殿下的父亲就是住在玄玉宫的那位圣神吧?”
素月的表情明显是告诉她猜对了,素月点头笑道:“不错,你果真是个聪慧姑娘。”
素月未语先笑,又温和说道:“有你陪着他,我很放心。”
逸萱埋下眼眸:“可是他……或许不需要我陪……眼下对我十分冷淡,我也不知他是何意!”
素月淡淡地摇着头,叹道:“你若真心喜欢就放手去博一博吧。”
逸萱似乎被一语惊醒,刹那间猛地起身道:“多谢素月姐姐提点,眼下还想起有件事没有做,我这就去。”言毕,逸萱即刻回九重天。
琉璃宫里,明月正在殿内绘画,居然将美人画的栩栩如生,似乎对画中美人知之甚祥,一边画着她一边想起初见她的模样,他绽开了笑容。
虽然他常常未语先笑,显得温文,哪怕对她宠溺一笑时也觉得那笑里缺了点什么,好似有心事,而这次倒是笑得圆满真切了些。
细细来看,画中眉清目秀,肤如凝脂的女子正是逸萱小仙。
巧然间,逸萱兴高采烈地踏进大殿脱口而出:“殿下殿下。”
明月立刻用仙法将画收起,颊上泛起淡淡红晕,显得有些局促傻乎乎,失了些平日里的云淡风轻。他拂了拂袖吭了几声,片时间又回到淡定的样子。
“你急匆匆而来所为何事?”明月淡淡地说。
逸萱索性为此拼了,正如素月仙子所说若真心喜欢那就放手一博。
逸萱立刻将月和喜神给她的那根红线搭在他手上,明月还未回过神时,那红线已经牢牢地绑在他手腕上。
逸萱冲他一笑:“哼哼,殿下这会跑不了啦!”她柔柔望向明月,唇角轻扬,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明月怔怔然,满面费解,下意识又问道:“这是?你要做甚?”
逸萱将自己右手抬起,把手腕上的红线亮出,娓娓道来:“红线一绑,姻缘便牵,躲不过那三世宿缘。”
明月怔怔半响,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深切地望着她,不留神间,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淡淡的红晕。
“这都是月和喜神说给我听的。”
明月浅浅说道:“你一个小小白鹤难道不想当鹤仙了?你一心想着修炼正仙,如今怎的如此散漫呢?”明月继而拂了拂袖化出一颗白光闪闪的小玉珠,与丹药的大小一般,“你将它服下,不出数日体内便与之融合,定会灵力大增,待你渡天劫之时,也好护你无闪失。”
逸萱神色不变,只是面上流光黯了黯,怎的又开始认真的教育自己啦?
正当逸萱游离之际,明月认真道:“逸萱,吾愿汝必无虑,无心无杂,方能安度天劫,否则万劫不复。”
她并不知凭靠自己的修为渡那天劫简直是自寻死路,更不知明月为了她心愿能实现又能平安,得来那灵珠是费劲了心力。
逸萱紧紧拿住灵珠,她一时怔怔不知答言。明月心疼地看着她似有焦虑,温声道:“逸萱,答应我。灵力大增后一定要无心无杂。这样,你会成功渡劫,否则元神俱灭。”
逸萱弱弱点着头,听着明月一番苦说似有感到心痛。不曾想过明月居然把她的生死看的如此之重,又要圆她的梦。
“逸萱已答应月和喜神,夜半之前必回月和殿,我改日再来看殿下。”言毕,逸萱缓缓离开。明月如影随形的痛楚浅浅涌来心口。
片时,紫阳仙君一路急匆匆而来,抹了抹额头的汗,似有滔天大事一般夸张地踏入大殿,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他语调恐慌,吞吐道:“殿殿殿下……天帝陛下他……他闭关已出,正急召你入九霄宝殿!”
明月见紫阳仙君这般样子,又看外面天色渐暗,心想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多半也是与姜重凌有关。
他依旧面无表情一副淡然,谦和地对紫阳仙君说:“我已知晓,紫阳仙君这些时日着实辛苦,我命你再去趟蓬莱,请出蓬莱仙君,可否?”
紫阳仙君缓缓气息,转瞬叹口气道:“老朽定会前去蓬莱一趟,只是殿下千万要沉下心来,切勿与陛下起冲突,殿下一定好自为之。”
这般的嘱咐言语让明月顿时眼睛周围一红,掩饰着内心的痛楚淡淡地说:“我清楚,你快去吧。”
明月一身素装前去九霄宝殿。
殿内一片寂静,一股沉沉的怒气好似缓缓地酝酿着。
天帝陛下着白色龙袍正装,那龙纹头冠,前后又有珠帘垂下,肃穆而威风。面容并不垂老更没有胡须,威风凛凛,轩昂脱俗。
他双目定定地看着明月神色淡然而来……
“父帝,不知急唤明月前来有何事?”明月声音清脆,却微蹙眉头。
天帝沉着脸道:“我儿辛苦替我代劳天界之事,这两千年来居然把本座诺大的天界整治成梦神的天界,我儿威风英明,本座年轻之时可没有如此之才更没有如此之胆。”
这“更没有如此之胆”几个字,天帝的语调上升了一个程度,有批评之意更有怒意,那怒气便于寂静之中似一坛正要踢翻的酒气,正朝空冷宝殿上弥散着。
天地皆知,明月自代劳天界之事,都是尽心尽力,不敢请邀功,他更因四处树敌,可近日姜重凌处处捣乱犯事,他也实属难办。
明月淡淡的目光在金碧辉煌的九霄宝殿上显得清冷寒润,他立刻双膝跪地,神色凝重道:“父帝,明月不敢,更不敢有父帝的威风与英明,父帝闭关归来,明月迟缓不知,请父帝责罚。”
天帝冷哼道:“不敢威风?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区区的谦言我就能相信你和从前一样还那般隐忍低调?我不在的数年间,你做了什么本座一清二楚!”天帝怒气甩袖,“哼,昆仑君的重兵,少司命,紫阳仙君等人皆为你赴汤蹈火,先火神之子被你关入禁房!睚眦之事你倒是如此轻放,还私自进神格殿开启二十八星宿命盘,你打的可是什么主意?”
明月急辩说:“什么主意?父帝之意是何主意?既然父帝知晓我做了什么,那您一定知道姜重凌为何被我关入禁宫,他做的错事岂止只是潦草地关入禁宫?难道父帝还要偏袒他弃天规不顾吗?”
“你竟敢与本座顶嘴。”天帝震怒。
他伸手,一道金光飞出一并将明月击倒,继而幻出铁鞭正朝他使去,风暴说来就来。
片刻间,明月的心寒成一道铁块,又感到像刀劈开了胸膛一般,恨不得一鼓作气反抗起来,可是他并不能这么做。
对于自己的父亲如此偏袒他儿,又如此忌惮怀疑自己,这段亲情是他从小到大不可磨灭的伤,但……他多么希望一切可以扭转,同样能受到他的疼爱,他的袒护,哪怕是一次慈祥的笑眼,温情的拥抱,偏偏这些奢望化为泡影更连遥不可及的梦想都不敢心中生起!
那铁鞭自是比凡间恐怖,仙力的加持下更是一种如雷击般的重刑,鞭入明月身上将他的右臂上的肉绽出血花,嘴角溢出了血迹。
此时,天帝虽是一副震怒之色却残留出一丝红润的目光,他双手颤抖着,面色渐渐缓和了些。只可惜明月并未察觉,而是心灰意冷地跪着,此刻的目光从未直视于天帝。
明月强忍伤势疼痛,痛心道:“不管如何惩戒,就算今日在大殿内要将明月元神俱灭,明月也不敢有半分恨意。”
明月轻咳了两声,浑身颤抖,再缓缓继续义正严辞道:“但明月问心无愧,天界之事明月尽心尽力并未有任何他意。睚眦之事我原是看在龙王之面,不想因此事龙族与天界生出嫌隙,更是因为让睚眦日后能够引出傲袁。这全都是为父帝而办,明月何错之有?”
他冷眼看着:“还是父帝觉得我做的这些不及姜重凌火烧藏典阁,大闹蟠桃宴会吗?”说到姜重凌,明月狠狠地看着天帝冷冷道。
天帝一气之下怒要甩鞭,转瞬间,蓬莱仙君匆忙而来,及时喊了一个“且慢!”
“天帝这是要亲手丧了梦神之命才肯解气吗?”蓬莱仙君急劝道。
天帝先稍感意外,接着收回铁鞭眼神一厉:“蓬莱仙君一向闲云野鹤不理闲事,怎的如今这么上心本座家事?”
蓬莱仙君不屑道:“丹槐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明月就这么被你惩戒,干娘若是还在,定不会让义兄你如此对待她的孙儿!”
“犯了错不该被惩戒吗?我管教我儿你也管得?”天帝冷声道。
蓬莱仙君恳切说道:“明月尽心尽力为天界,敢问义兄,他何错之有?哪一点做的不妥?两千年前,他舍命护你,用自己稀有的血不惜耗尽修为囚祭梼杌……义兄莫不是忘了?”
明月含着泪光回忆起那年斩梼杌之时,天帝被梼杌打下重伤,正不留意间,梼杌横起身来用神力向天帝使去,明月从地面上起来,扬起身替天帝挡下这一重击。继而他一鼓作气地斩出自己的血点入梼杌的眉心,再用琉璃圣光困住梼杌,天帝便趁机将梼杌囚祭。
天帝似乎沉寂在回忆中,很久才开口道:“罢了。”
蓬莱仙君将明月扶起温声道:“明月快回琉璃宫疗伤,我与你父帝还有话要说。”
明月捂住伤口颤着音强忍着痛,淡淡说道:“多谢丹槐叔,明月告退。”施礼后,他便被仙侍扶回去了。
过后,蓬莱仙君冷眼地看着天帝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的冷血。”
“伏丹槐,你说我冷血?如果我冷血,我会让你好端端做蓬莱仙君?你处处不顺我不帮我,我依旧待你为义弟!”
蓬莱仙君摇着头不屑道:“你不过是看在你娘亲的份上而已。”言毕,蓬莱仙君便转身离开九霄宝殿。
殿内唯有天帝一人孤落站着,他长闭双眼静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