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卜芥在平陵城里也不是瞎晃悠，她需要了解赵程一家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那样，爱民如子，心地善良，以及更重要的，如今整个天下的局势。

平陵城的普通百姓消息闭塞，赵程他们这些人消息可灵通着呢，大祈王朝内部发生的事情，他们清楚得很。

不过才半月时间，燕王就已从瀚海关打到了定州，朝廷一边要出兵围剿各地的百姓起义，一边要面对虎狼环绕，诸侯异心的局面，关键是，皇帝还不管事。

局势一天一个变，赵程是没有要挣从龙之功的心，但他底下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平陵城，从来不能独善其身，也不是个可以永远庇佑百姓的桃花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权利争斗，永远无法避免。

现在平陵城没参与斗争是因为局势尚不明朗，他们怕下错了注，到时候功亏一篑，平陵城的地势的确不好，这是它的缺点，也是它的优点，作为大后方，储备粮草，那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交通不便？不要紧，可以挖路，这些年平陵城为了跟外界有个沟通渠道，已经修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且平陵城地势易守难攻，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要能多一个地盘，谁不愿意？

三年后，本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大祈王朝终于覆灭，这是多方势力下场导致的结果，战争却并未因此结束，两年后，棋盘只剩下燕王、齐王和柳氏三方势力，齐王、燕王不必说，原大祈皇帝的哥哥弟弟，是个老牌诸侯，百年沉淀下来的底蕴可想而知。

唯一一个不是以诸侯之身参与争霸的便是世家出身的柳氏，柳氏树大根深，大祈王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在任时，任用的丞相便是出自柳氏，柳氏是流传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要论起底蕴，甚至比两位皇族出身的诸侯更浓。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就是这么一回事，皇帝随便换，世家屹立不倒，因为不管谁做皇帝，总要臣子为他办事，而有名望，有学识，有涵养，有能力的人，大多出身世家，百年底蕴教养出来的子弟，男子皆为武能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的主儿，女子则是琴棋书画管家理事样样精通，有些女子的谋略甚至比男子更胜一筹，这点是普通寒门拍马也及不的。

风动梨花，淡烟软月。

屋顶，沈卜芥自斟自饮，仰头看着皎皎明月，耳边听到脚踩梯子的声音，“你来了。”

水莲轻轻嗯了一声，坐到她对面，伸手拿起一樽酒杯，沈卜芥左手一抬，酒壶落在她手，水莲鼓着腮帮子，瞪着她，沈卜芥忍笑道“你还小。”

已十六岁的水莲亭亭玉立，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花，瞪着沈卜芥的样子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憨，可爱又灵动，“我一点儿也不小，已经十六岁了。”

沈卜芥笑了笑，不置可否，问道“你要嫁给赵元煊？”

水莲嘟着嘴，纠正道“做妾不能说是嫁，正妻才是。”

“梁生不好？”

赵元煊是赵程的嫡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是平陵城有名的青年才俊，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与他父亲一样，从武。

水莲听到梁生的名字，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只是笑容，多了几分凄楚悲凉的味道，“不，他很好，斯文儒雅，写的一手好字，对我也很好。”

沈卜芥疑惑，“你不喜欢他？”

水莲摇头，不同于谈起别的女孩心人的娇羞，她肯定的点头，果决而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喜欢。”

“那为何不嫁他？”沈卜芥觉得嫁人当然得嫁自己喜欢的人，要不然往后余生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个人乐的自在呢！

水莲手指在小几扣了扣，沉默片刻，才道“阿姐，赵元煊是赵将军的嫡子，地位稳固，又英勇善战，如今天下三分，燕王、齐王、柳氏三足鼎立，互为犄角，相互制衡，来日问鼎天下的必定是其中一方，天下乱了这么些年，先前不过是小鱼小虾，真正有资格站在棋盘执棋之人，只有那三位，平陵城这些年安宁，是因为赵将军还在观望，如今，到了抉择的时刻。”

她清亮的双眼定定看向沈卜芥，唇角绽放起如水莲花般清澈的微笑，“现在，赵将军要站队了，那是他们大人物的事情，却要平陵城普通百姓付出代价，招兵买马的银子和人马哪里来？”

“平陵城休养生息，隔岸观火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无论是胜，还是败，苦的不都是百姓吗？”

“我的力量太过弱小，无法左右天下局势，如果平陵城迟早要成为那砧板的鱼肉，百姓也终将流离失所，我保护不了所有人，但我要保护我的家。”

水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梁生很好，我也喜欢他，可乱世之中，喜欢终究是太过浅薄，相比与这个，我有更值得我守护的东西，我得带着你们搭赵家这条大船。”

沈卜芥眼中闪着细碎好看的光，仿佛整条璀璨星河都倒映在其中，她笑了笑，“难道你不怕赵将军站错了队吗？”

水莲调皮地朝沈卜芥眨了眨眼睛，“姐，赵程赵将军以仁德宽厚闻名于天下，对于位者而言，特别是想坐那个位置的人来说，有这样名声的人，他不能杀，天下多少人睁着眼睛在看他，杀赵将军一人，寒了天下人的心，这样的名声，他不能背。”

“相反，他会招揽赵将军为他做事，向全天下人展示他的仁德，宣扬他的名声，让更多有识之士看到他的这一面，前来效忠。”

要谋天下的人，心胸一定不能狭小，要如大海一般宽阔，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是这样的人，反正你表现出来的一定得是这样，否则没文人武将愿意相投，誓死效忠。

谋天下的人，你可以暗地里做些小动作，阴谋诡谲，但在大局，一定要是堂堂正正，行君子之事，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沈卜芥红唇微勾，眼里尽是满意之色，“你不用嫁给赵元煊为妾，保全家。”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平陵城，“这里，也不会燃起战火，平陵城，不站队。”

水莲微讶，“姐，平陵城的守军听赵程将军的，而且他们早已与燕王势力接头了……”

沈卜芥食指摩挲过唇瓣，笑道“有我在，放心，你只管做好梁生的新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