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我的模样，白脸黑发，不管这几天看了几次，我仍然会对镜子里的那个我感到完全的陌生，其实不只是肤色，我发现我的身体也消瘦了一些，粗看看不出来，后来盯久了就发现，脸小了，眼睛大了。

问宫人，都说不出来所以然，反而恭祝我美貌更甚。活了15年，第一次听见这话，当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我嗓门本来就大，一笑感觉整个宫殿都是我的笑声。宫人大概是以为我被吹捧得很高兴，有几个会说话的，摆起笑脸就一顿夸我，什么美貌如花，什么眉黛如峰，眼睛如盈盈秋水......难为他们将脑袋里学的南祟话都要掏空了，又开始东黎话继续。

我说别说了，就有人开始夸我声音好听，比天上的鸟叫还好听，我想鸟叽叽喳喳的有什么好听的，有人又说我身姿怎么怎么样，我受不了这些让人发麻的话落荒而逃，并且接受了这个假酒让我变美貌的事实。

“公主，奴要开始给您打扮了，要是弄疼您了，就说一声。”

梳直头发以后，阿落开始把她们一缕一缕编织在一起，我从镜子里看见阿落姐姐的手，比我的要大，我以前还握过她的手，特别硬，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手茧，做了很多活的手都这样。听她说，在进我的宫殿以前，她从小干洗浣的活，也不大会打扮，不过我觉得她给我编得就很好啦。

“听说南祟人的手都特别白嫩，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奴也听说过，也不知真假。”

“我倒是见过黎城的南祟人，他们的手看着真像那么回事，而且他们很多人的中指和食指都凸出一块儿来。”

“应当是握久了笔的缘故。”

“我也猜是，也不知他们南祟是怎么想的，弄出这么一大堆文绉绉的东西来，天天折磨自己，诶，听说他们的人都是要在白纸上写字，然后皇帝喜欢哪个，哪个才能当官，我不明白了，都是几横几撇，能看出什么好歹来？”

“公主，他们那是写文章，考才学的。”

“我光是学一点皮毛就觉得很难了，还好哥哥只让你教我说南祟话。”

“公主想学奴也不会，真要学还得让文人来。”

“不不不，我可没说要学。”我连忙否认表明立场，要是被哥哥知道当真，我就惨了。

“公主不喜南祟？”

“也还好啦，跟我喝酒的大多数性格不错。只是我是东黎的公主，怎么能穿南祟的衣服？”

“那就好，那个公主啊……”

“嗯？”

“虽然这话由奴太说不大合适，但是如今南祟强盛，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尤其是在外面，半个字都不能。”

“我知道，不能让他们有攻打我们的借口嘛。你放心，我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做出不利于东黎的事的。”

阿落姐姐放心地笑了，唤人搬来了一个有一尺长的檀木盒子，盖子一圈镶嵌了祖母绿色的宝石，个个有鸟蛋那么大。宝石旁边是用金片固定住的，光看这么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值钱的盒子。

“这是什么？”

“公主你猜。”

“嗯……金银珠宝？”

“不是。”

“藏宝图？”

“不是。”

“那，总不能是南祟玉章吧。”

“……公主你就看不出来吗？”

我站起来围着它转了几圈，认真分析道：“能用这么贵重的盒子装的，肯定更值钱。”

“没错，它算是东黎的宝藏之一，一直放在宫中。”

“宝藏……”我思索了一阵，“啊，我想到了！”

阿落姐姐期待地等我说出那个答案。

“是我们东黎的玉章对不对？！”

“……”

她的表情凝固了，我就知道我肯定又猜错了，“不是啊？”

“公主……”阿落姐姐无奈道：“玉章是王上的御用之物，奴怎么拿得到？”

“那到底是什么？”

她这才打开檀木盒，才开一条缝，我就被里面透出的斑斓的光，闪到了眼睛。

“这，这得值多少银两啊？！”我感觉这里面的东西，是辈子也花不完。

“公主，这可不能卖了换酒。”

这个檀木盒打开一共有五层，我只认识最上面两层放了簪和钗，下面两层我出宫的时候有见过女子戴，一层是钗下有流苏的样式，另一层是一个一个个头挺大，有的像花，有的雕刻成鱼鸟的模样。

最后一层我是完全没有见过，它的占地最广，但只有两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看样子挺像，都是纯金打造的镂空图案，两边嵌了用玛瑙做的小小的动物，可是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整体来看，它们就跟两鸟巢似的。

我指着一个刻了鸟又有花的首饰问：“这是什么？”

“这是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分心。”

“啊，啊？”

“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分心。”

“……哦。”假装自己听明白了，“那这个呢？”

“这是银鎏金牡丹花钿。”

比上一个简单了，我突然自信心增加，挑了一个看起来最简单的问，“这是簪子吧？”

“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

“……为什么它们要取这么长的名字？”

“奴也不知道。”

我同情地问她，“一定很难背吧。”

她回以我严肃的表情，“难。”

“那就不问你了，反正都是戴头上的，也没人会指着问我，这是什么。嗯，这也是哥哥让送来的吗？”

“是。”

“我看这些物什不像是新做的，哪里来的？”

“……”

“怎么不说话了？”我从镜子里看她。

“哦没什么，奴也不知道。”

我拿起一个仔细看，“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

“嗯……那公主，看看选哪个首饰好？”

“嘻嘻，我现在才感觉我是个真正的公主了。”

“公主本来就是真正的公主。”

我以前就是个野的，要是那时候就打扮成这样，到处上蹿下跳，一天不知要丢多少身家。我左捡捡右挑挑，实在难分高下，都好看。

“怎么办啊，我选不出来，都想戴。”

“这可不行，全戴上就成花孔雀了。”

“那，你帮我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