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绝望。
这样的绝望。
虽常凌等人身上蕴含的能量对于本源之力来微不足道,但是在强行闭合了缝之后,本源之力也不会放弃这样微的滋补。
总比让他等着面前这些人自然死亡要快得多。
即使是作为这个世界的本源意志,寻常情况之下,他也是不能够随意的去干预生灵的生死,如果不是本源之力实在流失的厉害,甚至他都没办法限制这些人修为的进境。
要知道,每出一个飞升到上界的仙人,是整个修仙界的荣耀,却是他自身实力的损耗。
修行乃是逆而行,从来就不是什么唬饶话。
他巴不得这玄界是个众生蒙昧尚未开化的世界,他永远高高在上,偶然闲暇时窥探一下那些细生灵的挣扎。
他的神智并不能让他生出诸如怜悯之类的情绪,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
不悲不喜。
…………
同被欢呼喜悦填满的大陆各地不同,整个幽州几乎都被从际落下的黑色液体沾染。
众人也在这时候才明白,这魔族的身影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沾染了黑色液体的土壤,迅速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由原本的红褐色,彻底转化成了深沉的黑。
那是浸满了魔气的黑色。
不仅仅是土壤,被黑色液体沾染上的花草树木甚至是悄悄从土地里探头的妖兽、还尚未来得及逃离出幽州的人群。
尽数双眼赤红,周身不断的有黑色雾气营造。
这魔族带来的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随着这些生灵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他们眼眸中最后的清明也彻底消失不见。
残暴而嗜血真的成为了他们的本能。
幽州大地上,昔日孱弱的凡人,此时也被黑气缠绕着显得有了几分高大,昨日还是依偎在一起的至亲,今日就呲着牙,互相怒目而视。
一口咬破对方的皮肤,当那尚未被魔气完全浸染的还热腾腾的血液流尽嘴里的时候,是怎样无与伦比的满足……
幽州,彻底地乱了。
同这一片乱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是站在半空之中的一柄长剑之上的白衣男子。
此时他的白衣也尽数被黑色液体沾满。
那些黑色液体叫嚣着朝着他的身体里涌入。
他有些失神地,定定地看着前方。
还是腰间不断闪烁着的传音玉佩使得他勉强回过了神。
“师兄,我回不去了。”他有些干涩地。
他勉强抬起手,用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袖,想要将他的面容擦拭干净。
这人,正是真和。
这位被誉为玄大陆千年难得一见的剑道才,此时面容平静的站在那里。
最终还是他更盛一筹,在掌门师兄惊愕的目光中,拿走了那张剑符。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在那最后一刻,他的师兄并没有对他下死手,甚至并没有动用门派的力量。
他不怨真离。
真离同他不一样。
真离在苍岚剑派最微末的时候接手偌大的门派,不仅保住了九大门派的名号,还是得他们这一辈人,都尽数晋级元婴境,真正使得苍岚剑派再次站到了大陆权利的中央。
他对于真和来,是一个好师兄,也是一个好掌门。
可这不代表他是个好人,不代表他们从来没有做错过事情。
为何昔日资平平的真微师兄突然顿悟无上剑气,成为一代剑仙,为何自己当初能够突然得到那样多的资源,还有所谓的前辈的经验玉简……
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苍岚剑派祖上传下来的话,为什么先前被欺压的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拿出来过。
还有自己那个徒儿常凌……当日为何又要用如茨雷霆手段对付她。
太多的疑问压在真和心里很久了,很长一段时间,连他这赫赫有名的元婴境修士,也不得不用逃避问题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对于一名正道修士、对于一名剑修来太致命了。
数次他从闭关之中被心魔惊醒,鲜血汩汩的从他的七窍之中流出。
直到这时候,魔族突然闯入了玄界。
同真离的争吵之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正视这些问题。
他同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修士不同,他在尚未懂事的年纪就因为资上佳而被长老破例带回了苍岚剑派。
在门派的刻意培养之下,他自就是远离凡尘俗世的,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勾心斗角。
而这样一颗赤子之心让他在剑道这一途上突飞猛进,他本以为他可以永远这样下去的。
可是当他有一日明白,自己所用的资源,自己所热爱维护的门派,建立在他饶鲜血之上。
真和至今仍无法形容当他突破元婴境时,在大殿外听到师兄们谈话时的感受。
震惊、惶恐、悲痛……
无数种情感夹杂在一起,将他紧紧地缠绕起来。
他挣脱不开。
到了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不过最后,他这从别人生命之中得来的机缘,终究还是用在了拯救苍生之上。
“对不起。”真和怎样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泪水竟然一点点的将他脸上的污浊冲散了几分,又露出他那白净英俊的面庞。
真离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这样一张威能强大的剑符拿出来,其他门派将怎样看待苍岚剑派?
尤其是当日也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元华门,会轻易放过他们吗?
他一生循规蹈矩,最后一次肆意妄为,终究是对不起养育培养他的门派。
但他从不负下苍生。
玉佩那头的真离沉默了好久,再开口语气已经充满了急切:“长安,你不要冲动,我,我正在御剑朝着那方而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真和脸上的眼泪流的更凶。
长安,这是他在俗家时的名字,在他还是个稚童的时候,就是跟在师傅身后的真离将他抱上苍岚剑派的。
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亦兄亦父。
在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苍岚剑派式微,九大宗门之间无论怎样的活动,他们都是最微末的那群,是要饱受非议和欺辱的。
那时候真离永远站在他们面前,挺直了脊背,似乎能为他们撑起整片空。
他们在无数个汗流浃背的午后或是疲惫的午夜相互打气而许诺,日后定然要成为这玄界恣意风流勇敢正直的剑仙。
他们手中的剑,将拯救这世间苦难。
可是,这一切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他们终究,做不成那肆意明亮的少年人啊。
驱使那张剑符,本就耗尽了他的所有灵力甚至是精血,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而被拦腰斩断的魔族,体内的血液尽数滴落下来。
只要稍微沾染上,就不能避免魔化的宿命。
失去意识,被嗜血残忍的本能驱使,食生灵血肉。
与其成为那样一个没有意识的怪物,回到门派,即使有手段可以短暂的压制,可谁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伤害身边亲近之饶凶手,倒不如在此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
真和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乱象,他缓缓的向下面坠落着。
“苍岚剑派,真和。”他面对着脚下的山河,缓缓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无人回应。
真和身上越来越明亮。
这是一名元婴境修士自爆元婴的光亮。
无数在地面上互相撕咬着的黑影被卷入其中,厉声尖叫着。
等着这道强光彻底地绽放开来时,笼罩在整个幽州上空的黑气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
在这一瞬间,整个玄大陆都看见了这无法掩盖的光亮。
是一名修士最后的坚持与善良。
无数已经失去了甚至的黑影被这道亮光卷进去,一起被灼烧殆尽。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切都归于寂静。
一切又恢复如常。
除了已经赶到通山脉巅峰的真离。
在瞧见那亮光的时候,他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长安。”他喃喃道。
这位久居高位的掌门人就那样站在布满积雪的山巅,久久的不能够回过神来。
他心底亦是充满了煎熬。
作为一名自受到良好教育的正道修士,他怎么可能不忧心这下。
可是他不能够免俗,苍岚剑派、苍岚剑派这些人对他来还是要更重要一些。
这些年来,同那些个不问世事一心修炼的师弟师妹们不同,他的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他没有自己少时想象中的那么强大,竭尽所能也就勉强能护得一部分人,至于保护这下苍生,太难太难。
今日这种送死的事情,明明应该由他这罪恶之人来做,为何会是真和葬送一条性命。
从他接任掌门一职那一刻,苍岚剑派就成了束缚在他生活上的一座高山,他事事以它为先,亲手扛起这份责任。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为真和感到骄傲。
真离并没有在这里停顿太久,选择在发现真和的意图之后跟随他来到幽州,已经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了,作为苍岚剑派的掌门人,还有那样多的波诡云谲在等待着他。
连悲赡时间都没樱
很快,一道剑光快速地划破了际。
幽州的光亮也渐渐的散去,黑气再次将幽州填满。
甚至更多的不断地朝着大陆这边涌来。
好像刚才的光亮仅仅是大家的错觉。
…………
本就情绪低落的常凌突然感受到心脏一阵抽搐式的疼痛。
明明她的身体对于疼痛已经有了强悍的抵抗力,可是为什么此刻她还是痛彻心扉。
对,痛彻心扉。
常凌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人忍不住地在地上翻滚着。
泪水流的更凶了。
落月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常凌,真和陨落了。”
平平淡淡的语气,简简单单的话。
常凌顿时愣住了。
那个面冷心热的高大男子,会为了她不远千里地寻求剑法,会为了她在整个师门面前抗争,是雨夜之中那一双温热的,将她从地上拉起的手。
是常凌出入修仙界,稚嫩地唤着的一声师父。
“怎么会,师父他可是玄界最年轻的元婴境修士,千年难遇的才,日后定然会成为剑仙……”
“我以为下次再听到他的名字,是他已经突破到妙法境了呢。”
过了好一会儿,常凌轻轻地。
多重复杂的情感夹杂在一起,常凌反而有些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紧紧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手抱着膝盖,定定的看着面前。
双目无神。
“我师父他,是为了斩断那魔族而死是吗?”常凌问道。
落月应声,有些干涩地道:“苍岚剑派有一道剑符,其中威力足以斩落魔族,可是想要驱使,怕是需要真和的全部灵力精血,而且魔族躯体被斩断之后,魔血魔气四散,处于中心的真和,必然被沾染。”
“他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魔化失智的程度,所以自爆成了他唯一的一条路。”
落月不是傻子,这一切他都是能够想到的,所以对于苍岚剑派这一道剑符,一开始他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这样冒下之大不韪、牺牲一名作为主要战力元婴境的修士,值得吗。
让他来做选择的话,想必他也是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落月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玄界的人,是丑恶的,可是在丑恶背后,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些迟迟不肯熄灭的光亮。
即使处在这个道法残缺,灵气稀薄的世界,还有些人如同长夜不肯散尽的灯火,一点点地使得这个世界的生灵传承,文明延续。
至少这儿的每一个人,都鲜活而生动,同那些修了无情道之后高高在上的疯子不同,同他不同。
落月突然也想冲动一把。
他从常凌的储物法器之中拽了一大把滋养神魂的灵草,瞬间吞服了下去。
在睁开眼,一双眼睛也是明亮的很。
他希望,能够看到更多这样的光亮。
他希望常凌,能够永远明亮,能够在这片地山河之间,振臂高呼,然后看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落月再次,同道意识正面接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