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缘仙途正文卷第二百零九章重逢十几年过去,足以让眼神明亮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缄默的青年。
也足以让一个向往自由天真固执的青年眼底的亮光一点点熄灭。
那两个戴着面具的身影从身形来看,应当是两名成年的男子,常凌并未遮掩面容,这陡然出现的面色苍白的少女,明艳的容貌在灰蒙蒙的、尽是疮痍的燕州大地上绽放。
这一幕诡异的很。
走在前面的那人怀中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想必应当是善于追踪的小动物。
就是它,找到了常凌。
突然间抱着灵兽的男子手中多了把漆黑的匕首,猛的朝身侧人身上刺去。
下手稳、准,正中要害。
他的同伴急忙伸手颤颤巍巍的握着那男子紧握着匕首的手臂。
此时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喉管。
他的嗓子里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响声,透过面具,勉强能看到他那一双眼眸里的错愕和不解。
他的疑问却是再也听不到一个答案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握紧了匕首的青年对着常凌说道。
常凌楞了一下,三步两步的跑了过去。
手中的渊祭剑钉死了濒死的青年放出的求助信号。
那人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攥着‘凶手’的手也一点点的松开,整个人轰的一声一下子砸落在地上。
鲜血顺着他脖颈的伤口汩汩的流出,很快就被这灰色的大地尽数吸收了。
那名仍然站着的男子弯下腰从他脖颈处拔出了匕首,又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将匕首之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一翻手匕首就消失在他手掌中。
他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雪白小兽,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们的身量大概只相差半个头,她看向他已经不需要刻意地仰首了。
过了良久,咣当一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平静。
那站立的青年脸上的面具一下子砸落在地上。
“顾司玉。”常凌哽咽的说着。
一遍又一遍,她念着他的名字。
常凌逐渐地蹲了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忍不住的流泪。
回想她这短短几十年的生命里,在青州同顾司玉、符宁一起饮酒为伴,那是她最温柔的旧梦。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这两位伙伴了。
苍天垂怜。
顾司玉上前了几步,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常凌的后背。
十几年未见,他们都变了。
他试探性的问道:“你难道这十几年一直被封禁在燕州吗?”
常凌点点头。
顾司玉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后退了几步弯腰将倒在地上那尸体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随手一道清洁术之后,将它递给了面前的常凌。
“赶紧把这面具带上,这可以有效地隔离魔气,你现在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赶紧跟我说,不探索了,你换上他的衣服,我带你马上出去。”顾司玉颇为急切地说道。
他指了指一旁的尸体。
瞧着常凌的视线看过去,顾司玉开口解释道:“不能够让他看到你的,我们都没想过,燕州竟然还会有人活下来。我们接到家族的命令,在燕州遇到什么活物都直接灭杀,至于燕州同那边的交界处,更是驻扎着元婴境修士,一旦你的消息泄露出去……”
顾司玉的话没说完,但是二人都全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常凌,此次进来燕州的名额一共只有一百个,离开燕州的名额,自然也是一样,你想要出去,就必须要借个身份,那些个门派弟子的身份不用想,最好的方法就是借用他的身份跟在我身边。”
“他是我的族弟,应当唤我一声哥哥。”
常凌沉默着带上了那狰狞的面具,换上了同顾司玉一样的衣袍,说来也巧,她的身高同那尸体正是相当。
顾司玉看着常凌的动作,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她如果继续质问他或者拿剑对准他,他要怎样跟她说明白其中的道理。
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他的世界早就不再干净了。
可是没有。
常凌做完那一切之后,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他,虽然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在表达她的疑惑。
你为什么还站在那里。
在这一瞬间,顾司玉突然深刻而绝望的明白了,他们都长大了。
他低沉的笑了两声,将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捡起来戴好,转身继续向前走着。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不需要询问,他也知道常凌这些年过的不好。
两人向前走了一阵子,顾司玉才回身开口道:“你叫顾司平,在家中行九,凝神境上品。”
常凌点点头,在他们说话的空当,顾司玉怀中的白团子探出了个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常凌。
可能是因为只有阿碧常伴在身边的缘故,常凌对于这种柔软的小动物平添了许多好感,同这小家伙对视,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常凌,这是小白。”顾司玉说道。
常凌愣了愣,在她的记忆中,被唤为小白的,是那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生死有命,小白它,还是没能够陪我继续走下去。”顾司玉轻声解释着,一边说着他修长的手指不断顺过怀中小白的皮毛。
似乎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小白不满地嗷呜了几声。
是了,顾司玉当日被急匆匆的叫回家族,常凌偶尔听闻些许顾家的消息,都离不开‘大乱’‘变动’。
处于其中的顾司玉一定过得极为艰难而辛苦吧。
常凌安慰般的同样拍拍他的肩膀。
顾司玉轻笑一声:“都过去了,我还没问你呢,这些年,你又是有什么经历。”
“自从你离开之后,符宁进入了青山书院。”常凌明显的能够感受到,当符宁这个名字一出口,面前的青年整个人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她接着说道:“后来,我选择奔赴幽州参与诛魔行动……”
“等等,那苍岚剑派在幽州悬赏的那位‘常凌’,真的是你了?”顾司玉急忙问道。
常凌点点头。
“你在去青州之前,是来自于苍岚剑派吗?”顾司玉追问道。
常凌依然点头。
青年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常凌忍不住的叹了口气,顾司玉这种没有去幽州的人都知晓自己,那现在自己出去了之后,怕还是得小心。
即使是同昔日的友人交谈,常凌还是不由自主地略过了些许的细节,更是略去了自己在元华门的所有遭遇,话很快就说到了她进入燕州之后。
听完常凌是因为被树木猎捕而勉强逃过一劫的时候,顾司玉也忍不住的啧啧称奇。
他面具之下的面容却凝重的很。
“没想到这燕州,竟然连植物也会变成魔灵的啊。”
常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又将自己这些年的求生心得好一番诉说。
顾司玉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这些年除了求生不断在困扰着常凌之外,还有着已经要深入骨髓的孤独。
阿碧并不能够避免魔气的侵染,常凌几乎不会将它从储物法器之中放出来。
在这批进入燕州探索的弟子之前,常凌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生灵了,不知道多久没有同别人对话了。
她有那样多的话想说。
她也这才知道,自己骨子里对于热闹的向往是不可磨灭的。
她贪恋一切温暖和繁荣。
听完了常凌的一席话,顾司玉支着下巴分析了一番,对她好一番叮嘱,然后接着说着:“燕州的顾家和万兽门虽然大部分势力都撤离了,但是一些依据地势而布置的阵法却是废弃了,整体来说对于我们的损失还是不可估量。”
“为了日后在大陆之上继续掌握话语权,这十几年,顾家不断地同万兽门彼此融合着,比如说我,现在也是万兽门的真传弟子了。”
“此次就是在我们掌控的势力大闹之下,经过协商才打开了屏障,此番我回到燕州,倒还真有个任务。”
他一停顿,常凌急忙接话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直接说就好。”
顾司玉大笑几声,过了好久,他的笑容还没有停下来。
“常凌阿常凌。”
“我要去原先燕州顾氏的旧址,去找个当日撤离的太匆忙被落在里面的东西。”
顾氏旧址……常凌在脑海之中划过燕州的分布图,很快就有了盘算。
“我带你走过去。”她开口道。
“我毕竟也是在燕州呆了十几年,这些年过去,燕州其实还是有些变化的。”常凌解释道。
比如说昔日繁荣美好的树林成为了如今的鬼林,在偌大的燕州,确实有那么几个‘死地’。
顾司玉没有推脱,从储物法器之中掏出些瓶瓶罐罐丢到常凌身上。
“我感觉你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定,我不着急,你先好好休整休整。”
“虽说你有些逆天的东西,应当也用不上这些丹药,不过这都是我的一番心意,作为朋友,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顾司玉轻轻地说着。
常凌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按着上面的文字服用了几颗之后,常凌端坐在一旁开始调息。
顾司玉就站在她身边,为她侦查着四周的情况。
恍然间,常凌以为自己回到了他们仍在翎州闯荡的时候。
有着信得过的有人在一旁守护,常凌修行的心无旁骛,伤势恢复的竟然也快了几分。
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被人守护的感觉了呢。
…………
三日之后,整装待发的顾司玉和常凌踏上了去顾氏旧址的征程。
燕州顾氏,作为昔日燕州最庞大的修真家族,全盛时都能够与作为九大门派的万兽门同起同坐,选址自然是在燕州的正中央。
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不近,全速奔行的话大概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常凌倒是还好,魔气却是给顾司玉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他的小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收回了灵兽袋里,想来也是无法承受燕州的空气。
自从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丧生之后,顾司玉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作为最终胜出的、顾家未来的继承人,他不可以没有契约灵兽。
在自家兽窟逛了一圈之后,他最终抱出来了这个娇柔的小家伙。
是一只幼年的追风兽。
若不是它的血脉实在纯净,想必顾家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多看它一眼。
他们也没想到自己家那如日中天的少年英才竟然会同这样鸡肋的灵兽结契。
追风兽唯一的能力就是追踪,它的鼻子能够无比精准的分辨空气之中的任何气味,范围也是很广。
从眼睁睁的看着小白死在自己面前之后,顾司玉就下定了决定,日后争斗,无论如何也没有让他的伙伴率先前冲为他送死的道理。
他选择追风兽从来就不是为了战斗,在那往后的十几年里,他苦练各种法术。
他少年时无比想逃脱家族这‘契约灵兽’,并依据灵兽特性而进行修行的法门,现在他拼尽全力,勉强也算是挣脱了出来。
他成了顾家这一带灵兽师里法术使得最漂亮的一个。
…………
说来也巧,先前顾司玉刚刚将小白从灵兽袋中放出来透气,就让它捕捉到了常凌的气息。
听完顾司玉语气平淡的讲述,常凌只能沉默。
先前他谈论自己的过往,大多都是挑些事,想来也是为了逗逗常凌。
谁的生活那么轻易。
因为会受到魔气的干扰,所以顾司玉亦是踏上了渊祭剑,常凌在半空之中御使着飞剑,前行的速度并不算快。
鬼林之中的灰藤不会是燕州唯一幸存下来的魔灵。
尤其是同魔灵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常凌,更是谨慎的很。
一百名修士对于整个燕州来说,还是太过于微不足道,他们这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见过。
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他们就并肩站在那残破的建筑旁边。
仅仅是看地面上的残垣,就知道这儿曾经是多么繁华壮阔的景观。
碎裂成不知道多少块的牌匾,勉强拼凑还能看见上面的‘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