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叫海狗子，这名字当真接地气又接海气。

海狗子说他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能直追海螺城的前身小渔村。历代打渔为生，倒也能混个温饱。这里的孩子家里不忙时，或者年纪小帮不上出海的活，全来城里当导游，那些仙人好大方，随便打赏点儿都能贴补家里几个月的生计。

夜溪跟在泥鳅一般的海狗子身后，在街上穿梭，笑问：“你不想当仙人？”

这孩子别看长得不俊，但笑得眯缝的眼配上一口大白牙，让人看着就心里欢喜。

海狗子摇头，似乎不屑又不敢：“我可不敢想，我们祖祖辈辈都没灵根。”许是见夜溪并不像别的仙人那般对凡人高高在上，偷偷对她讲：“我们隔壁有个被选去当仙人的，是我爷爷的小伙伴，我听爷爷说他爹娘到死都没见过他，啧啧，真不孝顺。”

夜溪就问：“当仙人能得长生。”

“长生干嘛呀？”显然海狗子对长生没啥兴趣：“我爹娘疼我，下头还有可爱的妹子，我能帮着家里干活，家里不愁吃喝。我爹娘说了，等我长大了给我讨个漂亮媳妇，生小娃子，他们老了出不了海就在家给我带孩子，我们一家子和和乐乐一辈子比啥都强。”

夜溪眼底泛起温暖的光，多么简单的梦想，曾经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爸妈在的时候，想和爸妈过一辈子。爸妈去了，自己也想过找个顺眼的男人生个可爱的孩子，带着他们去给爸妈看，告诉爸妈自己依然幸福。但后来，所有梦想都没了，所有人的梦想都没了。

想此间世界，个个修士都在追求长生大道，那凡人生老繁衍的道就不大了吗？

“嗯，你一定会和你爹娘妹妹将来的媳妇娃子过得好，好一辈子。”

海狗子不好意思摸后脑勺：“仙人真和气，往日里我接待的那些仙人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呢。”

“理他们作甚，你的快乐他们不懂。”

海狗子愣愣，啥意思。

“哎，到了，仙人，海螺城里这家客栈最干净最实惠了，专门接待仙人，别看店面小，但住着舒服。”

夜溪只看了一眼，带着他进去：“订一间房。”

柜台后的老头对海狗子笑了笑，问夜溪；“客人订几天。”

夜溪沉吟：“一个月先。”

老头就要打算盘，夜溪直接丢给他一袋灵石，里头有五百下品灵石。

老头一看，吓了一跳：“多了。”一天才两块灵石住宿费，加上吃喝，不过五块。

“不多，不定住多久，若我退房还有余，你就存着给海狗子买零嘴吃吧。”

老头顿时尴尬，海狗子红了脸，脚尖蹭着地板：“仙人，我伯爷爷不欺客的，你不用——”

夜溪哈哈笑，都是眯缝眼大白牙，笑起来一边眼下头有个肉窝，一看就是一家的。

“我没开玩笑，我雇你的钱就不给了，你找你伯爷爷要。”

海狗子更不好意思：“仙人您都给了那么一大块金子呢。”给老头挤眼，赶紧还给人家。

老头却是看出夜溪真心的，嘱咐海狗子好好跑腿，又给夜溪作保，店里啥好的都优先夜溪，不收费，又喊伙计去把最好的房间再细细打扫一遍。

夜溪没去房间，又带着海狗子转到街上。

海狗子脸黑红黑红扭捏的很，很不好意思把人带到自家。

“你家客栈好，你带我去你家不是理所应当？”

海狗子还不安，那可是仙人才用的灵石呢。

“灵石我多了去，不稀罕，你尽管拿。”

海狗子脚下一滑，见没人注意自己二人才松口气，提醒又埋怨：“仙人怎么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夜溪按着他的小脑袋狠狠揉了几把，这孩子真可爱，跟海豹似的。

“我来买海船的，带我去卖海船的地方看看，记着，我不缺灵石，只管带我去最好的地方。”

海狗子想，这位一定是财大气粗的家里娇养出来第一次出门的。

“仙人是要出海吗？”

“是啊。”

“可是海船很大，您自己怎么开？”

“是哦，那你再带我去能雇到海员的地方去。”

海狗子停下脚，盯着夜溪眼睛看：“仙人，您真是…啥也不懂啊？”

“嗯？”

“海船能买，普通的船员能雇，但船长可顾不来。而且，仙人要去的地方是凡人不敢去的，也顾不到几个船员啊。人家当船员的仙人可不接受雇佣。”

夜溪一呆：“这样？”

“所以，仙人您是偷跑出来的吧？”

夜溪不由略略心虚，还真算是。

海狗子小大人一叹：“那我建议仙人您买船票吧。霸海门的冠军号二十天后就要出海了呢，那上头有仙人坐镇，是海螺城最大最结实最厉害的海船了。”

第一大地头蛇兼官方的海船，想来差不了。

“怎么买票？”

海狗子小小胸膛拍得嘭嘭响：“这事包在我伯爷爷身上，他有门路拿到打折票哩。”

夜溪哈哈笑出来，也不知道那精明小老头会不会抽这皮小子，有自己大方在前，有他侄孙子逼着，他不得给她争取个最优惠？

“那你带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回去再跟你伯爷爷说买票的事。”

“好。”

海狗子带着夜溪直接去了本地人才知道的几处风景地，给她介绍各种风情，还带她去最好吃的当地小摊上吃喝，并主动帮着杀价，天黑才回去。

老头迎上来招呼伙计给夜溪上最好的饭菜，夜溪拒绝径直回了房。

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还觉得自己省了一顿饭菜呢，结果被海狗子拉到房里叽里呱啦一顿求情带威胁，黑着脸出来了。

冠军号的船票不好求，他不过是仗着年轻时与那里头的人的老交情罢了，有几张票能给他放一放消息赚个中介费。好家伙，这熊孩子强硬要求自己不能拿好处给个最低价，不然就断亲！

可把他给气死了！

算了，不就一张票嘛，省得自己弟弟来跟自己急眼，况且，自己也是拿这皮小子当亲孙子疼的。再况且，夜溪给的灵石足足多。

老头还有一层算计，夜溪这么大方，皮小子对她尽心，到时少不了皮小子的好处，随便手指头缝儿里**儿，都够皮小子受用的了。

想明白的精老头，嘱咐几声，拎着酒坛子溜达着出去了。

第二天，一只正面刻了一个“霸”字反面雕了一只大船的木牌就由精老头亲自送到夜溪手里。

“这就是冠军号的船票？”

“正是，送给客人您。”

夜溪挑挑眉，不客气收下，扔两瓶丹药。

“一瓶是凡人能用的回春丹，一瓶是一枚筑基丹用来填你用掉的人情。”

一瓶是船票钱，一瓶是谢金。

精老头眸子一缩，筑基丹他听过的，哪是一张船票可比？饶是有心算计，此时也不禁心虚脸红。

夜溪微笑：“我是真喜欢海狗子，有缘一场，回春丹送给他。”

在夜溪明亮眼光注视下，精老头不由觉得自己太势力太算计，讷讷不成语。

夜溪又道：“不必多想，你不也是为海狗子吗，大家心甘情愿。那些丹药我不稀罕。”

精老头嘴角一抽，跟海狗子想到一块去了，这位是傻白甜吧？偷跑出来的吧？

回头嘱咐海狗子多用心，在外头可别让仙人说多余的话。

海狗子严肃点头，扭头就跟夜溪讲：“冠军号的票可难求了，仙人千万别让别人知道您有。这样，在外头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所有事我代劳了。”

夜溪心里暗笑，也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