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朵黑莲，精致到了极处。

它，无分花叶。它的每一瓣，既是花，也是叶。

它托着自身，又在自己身上盛放。每一片纹理分明的无暇花瓣，都在诉说它的主人是多么认真、多么一丝不苟地追求完美。

紫芒自空中坠下。

它途经之处，空间出现了奇异的扭曲。

以肉眼看去，它既是自天空中直直垂落的一缕纯紫色的凝露，又像是蜿蜒穿梭在破碎的黑色空间裂痕之间的一条从善如流的曲线。

它途经之处，空间快速地破碎，复又重新凝实。

“还牙？”无道轻声地说。

黑莲之下，再次伸展出无穷无尽的枝和叶，一瞬之间，纯黑的幽冥气遮天蔽日，一池无根之荷将花枝刺穿了空间壁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连接在一起，绵绵密密，坚不可摧。

从下往上望去，能看清楚每一朵黑莲的每一缕纹络，纵使是尚未盛开的花骨朵，亦能清晰地看到它的每一线花蕊。

这一池黑莲，将每一朵花的每一个“点”，每一条“线”，每一个“面”，都清清楚楚地平铺在了天和地之间。这样的排场原本应该占据了大半个天幕，然而它们却依旧紧密地凝实在了千河关之上。

兰不远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种特殊的方式——将自身的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方式。

紫色雷芒转瞬即至。

落至绵密的黑莲之上。

没有轰然巨响，没有飞砂走石。

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天和地之间，只有黑莲不断地泯灭重生，空间如一池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枚石子，一圈圈无形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但此刻的千河关之上，扩散开的并非无形波纹，而是伴着雷电之光的黑色空间裂痕！

任何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觉破碎了——这是一种极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天和地，以及天地之间的每一样事物，都被随意地打散，然后又以极端粗鲁的手法拼接在了一起。任何规则和秩序似乎都已崩塌，天地陷入了无序和混沌，破碎、了无生机。

“不过如此。”无道冷淡地说。

那一池黑莲，开始抽枝生芽，像是藤蔓植物顺竿往上爬，它环着那从天而降的恐怖紫芒，妖娆地一圈圈向着天幕卷去。

“紫色最弱。”黄白光芒弱弱地说道，“你为了留住我，已损耗了太多力量。别再逞强了，再拖下去，你就算想走，亦是有心无力。”

“闭嘴。”无道的脸上有怒气稍纵即逝。

惨白的天空向着正中心旋转合拢，旋即，一缕蓝芒覆盖了那细若游丝的紫芒，轰然垂落！

攀至半空的黑色莲芽在触到蓝芒之时，一瞬之间枯败下去，化成灰黑色的粉尘，旋转着散落向四野。

无道冷笑一声，更多的黑莲破风而上，同那蓝色光芒撞击在一处。空间已如一方被敲碎的琉璃盘，丝丝缕缕黑线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蔓延而去。

黄白光芒忍不住痛声道：“快走！你最多还能再撑过两次攻击，但那时，你将耗尽所有，你会灰飞烟灭的！”

兰不远心中漫过一阵诡异的惊恐——八百年前的自己，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在你眼中，我果真如此无能。”无道的脸隐没在了雾气之中，他的声音听起来说是冷淡也好，说是虚弱也好，他说，“所以，你不信我。你自始至终都不信我，你不信我能带着你突围而去，所以定要守在天阳城？你不信我能护得住你，所以每一次都要选择先一步离开？你，小看我了。”

“我正在伤害你。”黄白光芒语声哀戚，“令诸天，我正在伤害你！若不是为了庇护我，你又怎会亡国？无论你是什么人，请不要让我继续伤害你了！你护不住我，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护得住我。”

“我可以。”他不再多话，黑色的雾气从地下升腾而起，汇入一池黑莲。

惨白的天空中，已生成了恐怖的飓风。

白色的空无飞速地旋转，于虚空之中割裂出一圈圈的黑色裂隙，继蓝光之后，水蛇般粗细的青色雷芒轰然而下，一瞬间，便将大半莲池化为虚无。

包裹住黄白光芒的黑雾剧烈地颤了一颤。它由内而外，隐隐有了溃散之势。

“放手，放手吧！”

还未喘过一口气，绿色的雷芒已将剩余的黑莲扑灭，轰在了无道化身的黑雾之上。

黑雾包裹着黄白光芒，向下坠落了数十丈。

黑雾淡了些，无道隐去了面庞，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衰弱、衰弱了几分。

“谁说我撑不过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你便看我是如何击碎这‘天道’！”

话说得很满，但他已从内部开始溃不成军。

他假装没有注意到，黄白光芒正向他体内渗透，将他一点点融化。

“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你……放开我……请求你……不要再让我伤害你！”黄白光芒声音剧烈地颤抖，“我要走了，你快放手。”

无道语声凉凉：“准你走了？”

语毕，二人头顶上方，再度绽开出璀璨的黑莲。

之所以说璀璨，那是因为这一回的黑莲之上，镶嵌了暗金色的纹络和勾边，在半空中妖艳盛放，因为黑莲乃是把其间每一处点和面都坦诚地展示出来，因而这暗金色和纯黑色相依相伴，充斥了每一处最细小的视野，让人目眩神迷。

太美了。

惨白天幕上的瞳仁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强大，瞬息之间，整片天空旋转着急遽收缩，白色褪去之处，天幕仿佛无法自愈，留下一片虚无混沌，慢慢地，才有云自天地交接的地方缓缓聚来，徒劳地盖住这处伤痕。

白色飓风消失之时，赤、橙、黄，三条雷芒交织在一处。它没有急于降下，而是像已锁定了猎物的蛇，在上方缓缓游走，像挑衅。

它途经之处，连那黑色的空间裂痕，亦被撕裂成了虚无。

无道方才顺着雷芒袭向上空、割开的裂痕，在触到这三色雷芒之时，瞬息之间分崩离析，且它突破了空间的绝对限制，越过半面天空，将最上方的暗金纹黑莲也化为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