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

前一刻晴空无云，下一刻狂风骤雨。

审讯室里的吴达深有感触。

坐在桌子对面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吴队，大名吴和安。吴队是他某次警届运动会上，率领参与运动项目的警员获得胜利，受到所里调侃从而获得的外号。

另一个是没什么耐心的小年轻，名叫林向泰。

多次见面甚至交换了联系方式的吴队，开始审讯到现在，仍然不在状态。

主要程序还是身旁的徒弟林向泰负责完成的。

垂了将近二十分钟脖子，后颈传来酸痛感，吴达随意扭了扭，刚巧对上吴队审视的目光。

“还不说话？”

情绪稳定下来，吴达有了观察审讯室的闲情，心说比影视剧里的亮堂多了，眼前还周到的放着一杯水，也有可能是吴队的特殊照顾。要不是有他在场，没耐心的林向泰说不定会采取什么极端手段——电视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没什么好说的。”

吴队叹口气，身体往后靠了靠，“小吴，血衣的事情具体什么情况还有定论，我们就是想知道，昨天你鬼鬼祟祟藏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用真诚的眼神看向对面的小伙子。

等来的却是固执的沉默。

审讯室里空气不大流通，吴达感觉到身周温度有升高的趋势，偷偷挪了下身体，移动到能够被挂扇照顾到的位置。

对面的吴队也好心让开半个身位，“又不说话了？”

“我说了，你们不相信，我当时喝了点酒，酒量不好，事后自己都记不得了。”

林向泰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了解微表情的一定能感受到他自内而外散发出的烦躁。第一次见吴达就不顺眼，得知血衣与他相关，笃定这人没干好事。

“我们警察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不说实话就把你扣起来！”

吴达不爱受人威胁，过去恫吓的话他听得多了，身体里有免疫。

“你们要是不信，那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你……”

眼看徒弟要爆发，吴队赶紧伸手阻拦，把他重新按回去坐好。

好商好量地同吴达说：“你交代了具体情况，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证实情况属实，你很快就能出去。”

其实，以吴达理智的性格，本不该不假思索之下做出帮着钟灵隐瞒的举动。

当时看到监控视频上的自己，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保护钟灵。

因为小祖宗那句哭哭啼啼的话：“你不是要保护他吗？”

消失了多年的冲动才会又有了抬头的迹象，他想要保护她。

于是，当吴队问话的时候，吴达深深低下头。

他掩饰的本领并不好，面对负责问询的吴队，一个老经验，无论心理还是经验方面，都有显著差距，那不如就尽最大努力避免与他正面交锋。

拳头打棉花，打着打着就把力气卸掉了。

只要挺过二十四个小时……

至于为什么是二十四小时。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吴达想到因兴风作浪屡被扣留的表弟，某一次喝大酒跟他炫耀来着。

提及多年前因包庇一个有小偷小摸习惯的发小，进审讯室的时候不发一言，说话也是打哈哈，结果二十四小时过去就把他放了，据说是有明文规定。

虽然并不大确定，却可以一试，毕竟吴队一方没有证据在手。

盯着死鱼似的毫无生气的吴达，从事审讯工作多年的吴队，被各式奇人改掉了急脾气，今天屁*股下面却好像架了个炭炉。

忍了五分钟，见吴达还是老样子，忍不住拿手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林向泰误以为是师父授意自己来点“绝的”，随即将袖子撸起。指向吴达高声喝问：“不说是吧？你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对付你这种人，我们有的是手段！”

脆弱的自尊心长了刺，听出林向泰话中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就好像发现衣服上的线头，吴达一把揪住，敏感反问：“我这种人？”

可能是环境压抑，心情低沉，脸色也受到影响。

林向泰没想到吴达能露出如此凌厉的表情，话语稍顿，回过神来觉得给自己的师父丢脸了，火气也遇到了顺风似的，烧起来。

“对，就是你这种人，我说错了吗？看着人模狗样，其实背地里不一定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血衣一定是出自你手。哪怕不是杀人，我看你也是个虐待动物的惯犯！”

过去十年，没日没夜辛苦劳顿，熬枯了所有梦想跟冲动，只为现实中的片瓦跟口粮。

不敢自诩为社会建设中的螺丝钉，没想到今日却被冠上“变态”的帽子。

委屈像铁匠锤下的火星，溅了吴达一身。

吴队清楚看到，由于用力咬牙，他的整张脸都在颤抖。

心底不忍，随即呵止徒弟，“教你那么多都忘了。没有证据，这里所有人都没有资格给任何一个人定罪！”

自知冲动犯下错误，林向泰不吭声了。

吴队喝口水，仔细斟酌言语。

“你小子说同意做鉴定，都是缓兵之计，你一开始就知道监控录像里面会出现什么，对不对？”

吴达冷笑：“我哪会知道啊。”

说实话，他自己当时也被吓了一跳。如同没头没脑地跑进赛马场，被奔马撞了个人仰马翻。

“你是不是在替谁隐瞒？毕竟监控有死角，是不是你的女友钟灵，我早就觉得她奇怪了。”

料到吴队办案能力出色，却没想到他的直觉如此敏锐。

心理承受能力到底还是逊色一筹，情急之下吴达露了个破绽，高声反驳：“跟她没关系！”

吼完才后知后觉，瞥见吴队扯出的笑容，懊恼地重新将头垂下去。

将内容记录在案，吴队琢磨着换个方式再问，有人敲门进来。

“吴队，有位叫钟灵的女士，自称同青檀小区挖出来的血衣有关。”

吴达暗暗心惊：她怎么自己来了！

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用最快的速度给钟灵发了短信，说明情况的同时，也是为了给她争取一定时间，无论是跑路还是想办法隐瞒，都随她的便。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