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唐正在和一名花了十个银币的站街女郎在床上缠绵，他想了很久乔的话，忽然再一瞬间没了继续做下去的兴致。

终于，他抽出了一根雪茄，打开窗户。望着甲铁城头上的太阳，唐坐在窗台上，呼出一口浊气，他把自己口袋里的所有钱都扔给了那名女郎，让她出去，他想要安静一下。唐其实并不是个经常能够安静下来的男人，但每当他想要安静的时候，他就会想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足够他在一个阳光穿透窗棂的午后，想很长一段时间。在抽光八根雪茄之后，他原本还打算继续想下去，但是没有雪茄了，他关好窗户，叠好被子，走出了房间。

番外地1893号街76号门有一家卖雪茄的店铺，店铺老板是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卖一种自制的叫做【莫柏桑】的雪茄，口味一般，但总是让人回味很久。

他走在大街上，询问路人那家店铺该怎么走。这些年来他几乎都是去往赌场妓院酒吧，很少有时间真正的在番外地走走。

不过那天唐似乎轻松了许多，困在他身上多年的阴霾都散去了，唐请求乔带着他去往水下。唐原本就是军人，与荒战斗了整整三十年，尽管已经很久没有来到水下了，但军人天生敏感的嗅觉让他规避了很多风险。番外地的黑鸦们很喜欢唐，他们认为唐是天生的黑鸦。唐总是能找到军队遗漏掉的巨大的荒兽的尸骸，每次跟着唐下水，所有的黑鸦都能赚取足够丰富的报酬。这些报酬足够他们去往城里找两个便宜的站街女郎，甚至去往赌场挥霍个三四天。

渐渐地，唐在黑鸦中建立起了一些声望。他甚至集结了番外地的大部分黑鸦，创办了一个叫做“黑鸟社”的工人团体，打算以社团的名义与军方对话，为生活在番外地底层的黑鸦们争取最大程度的利益。

在此之前，他通过自己曾经在军方的人脉获取了军队近些年来的一些消息。他知道如今工业革命的热潮已经过去，人类必然会寻找新的出路，泛神革命只是其中之一，即使十年前的实验失败了，但是那些上位者必然还会寻找下一次机会。如今泛神革命似乎再次蠢蠢欲动，一个叫做戴安娜的歌手甚至为其创作了《Ashore》这首歌曲，其中不能不看出军方对此的态度。

这些年来，军方对于水下的荒兽清扫作业越加频繁，需求的黑鸦数量也越来越多。以唐为首的黑鸟社团体越来越壮大，甚至到了军方也不得不重视的地步。黑鸟社终于迎来了与军方直接对话的时机。

其实唐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与军方对话的机会，他知道军方从未放弃有关于泛神化的研究，人类二十年来一直在研究抑制人体荒神化的药物，他们想找到神与人类的平衡，让人类能够成为半神。即使是半神，那也是一种足以颠覆这个时代的力量了。唐创办黑鸟社的初衷自然是为黑鸦们牟取更大的利益，但也是让自己有机会站在与军方直接对话的高度。

他从来没有忘记去复仇。

唐在活下来的那天就决定了，他要找到当年那批将他送往手术台上的年轻人，他会用自己手里的匕首，一一割断他们的脖子。

二十世纪初的一天，黑鸟社和军方正式签订了合约。唐与格林部长在铁甲城一层的朗埃克广场上互相握手，表示着黑鸟社与军方的友好关系。

他们签订了一份长达十年的合约。水下荒兽残骸回收作业将交由黑鸟社全权负责，军方需按照其价值的十分之一购回黑鸟社所回收的残骸。

那天双方的人似乎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就连军方的人也没有认出站在他们面前签订合约的是三十年前的威廉姆斯·唐尼少将。

唐在这之后买了甲铁城二十一层的一座赌场作为黑鸟社的根据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岁的男孩。

这是乔的孩子，当时他还和唐炫耀过他的儿子已经长大到能和他一起下水作业了。但是在不久后的一次水下作业中，乔和他的儿子遭受了荒的攻击。

他为了救他的儿子永远留在了水底，唐为了报答乔当年的救命之恩，将十二岁的男孩认领了回去。

男孩的名字叫做乔。

唐将乔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他教导乔如何成为像他父亲一样伟大的黑鸦。他告诉乔在水下首先要想的是如何活下来，而不是搜刮更多的物资，他告诉乔如何分辨各式各样的人，这比起分辨水底的荒兽重要得多，他告诉乔死去的父亲已经没有办法复活，而活着的人更应该继承这份意志好好生活下去。

唐看着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好像看到了当年十二岁只身去往军队的自己。如果自己在十二岁那年身边有这样一个长辈，也许现在的自己会好过很多吧。

男人垂下的眼帘终于掀开，他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半边的身子已经长出了金属鳞片。

他咕咚咕咚灌下一杯烈酒。

“军方的人到现在还是那副德性啊！”唐怒极反笑，“我们黑鸟社的这么多人都被他们送去当做诱饵了，他们倒没有任何损失！”

“如果乔没事的话，我就暂且咽下这口气，但是，你们也别以为我现在还是像二十年前那么窝囊啊！”

唐抽出腰间的一把短刀，插进其身旁一米多高的玻璃容器里。这器皿里有一块荒神的血肉，并没有死去。但当这把刀接触血肉的一瞬间，它便停止了蠕动。

如果乔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柄短刃应该是【工业时代】系列最后一把钢铁制式的刀，由一种叫做【野犬】的烈性金属制成，其刀身上刻着【Suer】，被称为【黄昏里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