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铁城二十层的科洛西姆竞技场里有一头白色的狮子，它的主人是在一堆狼群里找到它的。

驯兽师克鲁格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一只狼咬断了腿。他用猎枪吓退了狼群，带回了这只白狮。

人类认为这种患有白化病的狮子是被神所诅咒的不详生命，要将他驱逐到野外去。但克鲁格留下了它，治好了这头狮子的伤。尽管那时的它还只是一只瘸腿的幼狮，克鲁格依旧为它披上盔甲，送往了斗兽场。

“你被族人抛弃，只因你与众不同。你要是死在斗兽场，你便只是死了，你若是活着，你将儿女成群，他们都要称你作王！”

第一次，还未成年的白狮在科洛西姆竞技场挑翻了对面那头重达千斤的公牛，看台上的人欢呼了起来，高呼它的名字。

“尼克！”

“尼克！”

它的名字，古语中的胜利之神。

国家军队总部，狄奥尼修斯。

此时的唐正坐在一个幽暗狭窄的房间里，他手指作枪状指着长桌对面的男人

眯起一只眼睛，他轻声道:“砰！”

黑暗中，唐的手指抬起落下，什么也没发生。

“别用手这样指着我，唐，弄的好像我们是敌人一样。”男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们不是敌人又是什么？”唐的双手伏在长桌上，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眼前的男人，冷冷道，“我们还是朋友吗……加略？”

“当然，我们一直都是。”

他抽出一根雪茄，递给唐，但唐用自己凌冽的眼神制止了他。

“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可不是来你这里蹭一根劣质的雪茄。”

“黑鸟社与军方的合作向来都是血本无归，唐，我认识的你不像是那么天真的人。”

“这我当然知道，比起你们坐在渔船上身穿西服吃着牛排喝着红酒用大炮捕鱼，我们这些黑鸦在水底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的猎物所杀掉。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亲爱的唐，你可千万别这么污蔑我们，我们只是谋财，并不害命。作为军人我们是有严格的操守，我们会用生命去保卫甲铁城里的每一个人民。这一点我敢保证，我身后的每一个军人，在进入军队前都是如此宣誓的。”加略的身后，在黑暗中突然冒出了数十双红色的眼睛，他们凝视着唐，像是狼群，加略的声音变得尖细起来，他讥笑道，“前提是他们是甲铁城里受到律法保护的人民，而不是番外地一群捡拾垃圾的野狗！”

“这可真是幽默啊，加略。”唐抽出那柄被称为【黄昏里的猎人】的短刃，插在了长桌上，银色的刀身上映出唐已经满是杀意的眼睛。

加略的身后，那十数名军人同样拔出了枪。

唐看不清他们在黑暗中的模样，但他们的眼睛都冒着血一般的红光，这些人是被改造过的猎杀者，那泛着红光的眼睛能让他们在黑暗中锁定猎物的踪影。

胆小如鼠的年轻人根本不敢直视那些人的眼睛，在面对他们时，年轻人只会觉得自己在样向一群狼。但唐不一样，他活的太久了，经历了四十年的战争，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死里逃生的任务，甚至，他在【鸟刑】中也活了下来。

他即使是一只年迈的雄狮，也不会畏惧那十数双红色的眼睛。对于别人来说，那是一群恶狼，但对于唐而言，他们只是龇牙咧嘴的已经被驯服的家犬，早已经丧失了真正的野性。顶级的猎食者从来不露出自己的獠牙，他们向来只是躲藏在暗处，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只有胆怯的家犬，才会向敌人狂吠。

“不，放下枪！怎么能用这种东西指着我们尊贵的客人呢？”加略笑骂道，但他那双狐狸一般狡猾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唐的身上。

“加略。”唐收起了自己的刀，“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这样。”唐的神情逐渐舒展开来，他向眼前的男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加略同样对唐报以微笑，他喜欢看别人向他示弱时候的神情，明明是那么的不甘，却要一条听话的摇着尾巴的狗。

“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啊，唐！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软弱无能啊！”

加略站了起来，嘴角的笑才刚刚掀起，他的眼睛有一片刻离开了眼前的男人，但就是这一片刻，唐的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那笑就像是死神挥舞镰刀，短暂而迅速。

“不好！”加略大叫道。

但一切已经晚了，唐不知道何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把插在长桌上的刀已经抵在了加略的脖子上，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他说出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这样宽容。”

加略根本没有看清唐是怎么从四五米远的距离跳过来的，就连他身后被改造成狼一样锐利眼睛的猎杀者也没有反应过来。

唐开口道:“黑鸟社已经死去太多的人了。哦，我忘了，对于你们军方来说，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但你知道的那些人确确实实是我的兄弟，正是靠着他们我才得以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而不是被你们军方的人用枪指着脑袋。加略，我希望你能向我的兄弟们道歉。”

加略在那一刻甚至已经认为自己的喉咙会被眼前的男人所切断，他没有想到唐并没有下手，而是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加略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我亲爱的唐，你是我们最器重的合作伙伴，你的兄弟自然也是我们军方的兄弟，我为刚才自己粗鲁的言行向你道歉。”

他抽出自己腰间一柄锋利的匕首，将自己的左手放在桌子上，一刀斩断了自己的一根食指。

“我愿意用自己的食指来向你的兄弟们道歉。”加略微笑。

唐对加略同样报以微笑:“你身后那些举着枪的士兵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吗？”

“当然不是！”加略示意身后的士兵退出这间屋子，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一盒雪茄，将其中一根递给唐。

此时此刻，这间幽暗的屋子里，只剩下加略和唐两人。

两人分别点燃了手里的雪茄。

这是一间幽暗的屋子，房子里有一盏白炽灯，这盏灯并不明亮，但足以使两人看到对方的脸。

加略已经用手巾包裹住了自己受伤的食指，但他脸色依然苍白。其实如果只听声音的话，很多人会以为加略是一个长脸或者马脸的男人，因为他的声音像女人一样尖细。但事实上，加略拥有一张极其生硬的方块脸，他的五官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出彩，但是他的脸和声音反差极大，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唐的五官则俊朗很多，即使他的年龄很大，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身着的黑色修身西装恰好贴合他挺拔的身材，他留的胡须干净利落，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当然，这一切都比不过他那双谜一样的眼睛，多少贵族少妇都迷失在他的眸子里，她们赞叹唐拥有一双魔鬼的眼睛。

这两个人已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

很多时候，唐和加略就是在这样一间屋子里面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以此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加略安静了下来，即使他已经砍掉了自己的一根食指，这似乎是他的耻辱，但他觉得这是一笔不错的生意，毕竟，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他一向告诫自己面对这个男人不可以掉以轻心，但他今天还是因此付出了代价。

这个代价他可以接受，他可不想被眼前的男人抹掉脖子，那个男人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谈判的天平依旧倾斜在加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