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小妮子的友人,两位可愿上来共赏这云湖晚景?”醉汉没站稳,一个踉跄向后坐倒在船上,失手将那酒壶打翻在地,不由得苦恼起来,一手抱着二胡,一手去揽洒出来的酒液。
画舫上众人见此无有不忍俊不禁的。
坐在船头的少女转过身去,趴在船板上,笑吟吟地说道:“喂,酒鬼,你是醉迷糊啦!酒都倒进湖里去了!阿莲姐,你就别管他啦!看看他会不会把这一湖的水都给喝了。”
“不入流的家伙,跟猪狗一般在地上取食。”那白发老妪干笑两声,干瘪的嘴唇又重新转向岸上的两人,冷笑不止,“空有一具好皮囊的骷髅鬼,也就和这乡下来的野小子勾搭在一块!哎呦!”
老妪惨呼一声,捂着肿起来的左脸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跌出画舫,掉进湖里时,一个妇人伸手拉回了老妪。
那妇人衣着朴素,身姿丰腴,举止柔弱,半边脸戴着青白色面具,而露出的那半张脸则是坑坑疤疤,像被火烤焦的嫩肉一般,很是狰狞可怖。饶是画舫上的人看惯了这半张脸,也依旧不愿直视妇人。
少女坐正身子,也将双腿收拢回来,望着湖里倒映的点点光亮,笑道:“老太婆,平日里让你多积点口德,现在知道因果报应了吧!阿莲姐,你就不应该拉她一把。”
那个唤作阿莲姐的丑陋妇人,和气地笑了笑,将发丝捋到耳后,说道:“能帮就帮。”
那白发老妪站稳身子后,也不道谢,将手从阿莲手中抽出,一面由着阿莲将扎入自己脸上的银针取出,一面对着岸上两人继续说道:“腌臜的畜牲,尽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有本事出来让人瞧瞧,是哪家的小贱蹄子!”
阿莲轻声安慰她道:“姥姥莫气了。涂些药膏就可以消肿了。”画舫上其他几人并无动静。
清风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吴灵芸身后,脸上阴沉得都要滴水,耻笑一声,骂道:“不知好歹的老家伙,本姑奶奶站出来了,你又能拿我如何?!”
这边两人摩拳擦掌,就要上演一场全武行。
另一边,南门五和吴灵芸则推到一旁,从酒鬼醉倒后便开始窃窃私语。
末了,吴灵芸神情紧张地看着南门五,看他视线转过来时,又连忙把头偏到右边去,看着云湖,说道:“怎,怎么了?这种事情哪里值得本小姐一直记在心上!想到就说。”
说到后边,语气也弱了下来。
南门五见她眼睛不住地偷瞄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有半点之前在云莲山时的大大咧咧,打趣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曾见到过吴女侠?”
“呸,小贼!”
吃了她一记白眼后,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南门五这才开口说道:“李姑娘的事情我在牢里就听狱卒们说了,李诚儒也正巧就被关在我旁边的牢房。我允了些酒食给他,他就把事情说给我听了。”
“那你······”吴灵芸欲言又止,忽而瞅见清风跳将到那画舫上,却不知为何心里生不出半点好奇,只是看着陷入深思的南门五。
沉默半晌后,南门五抬头笑着对李若麟喊道:“李姑娘,好久不见呐。”
李若麟定睛望向站在吴灵芸身旁的男子,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淡淡地回了句:“南门公子,别来无恙。”
另一艘画舫上,众人各持乐器躲到船篷下,看着老妪和那姑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个使出一招醉东风,刚烈勇猛;那个踢出一脚攀云步,缠绵不绝。一个喊道“倚老卖老”,一个骂说“骚浪蹄子”,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十几招。
黑发老叟见他三人僵持不下,暗道其中孽缘若是不说清楚,日后相见只会更加尴尬,便让小厮将画舫撑靠到岸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
南门五想要拒绝,找个理由赶快离开这里,却敌不过吴灵芸手劲大,无奈之下只得登船。四人座定后,便有一个十岁大小的男童为众人各添了半盏茶。南门五不懂其中规矩,将杯中碧茶一口饮尽,吴灵芸见此也一口饮尽茶水。
老叟笑道:“两位也是爽快人,那老夫也不故作风雅了。”说罢也是一口饮尽,趁男童还在为三人逐一添茶的功夫,说道:“老夫在云湖也有几个年头了,却从未见过你们两位。不知两位今夜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哼!要不是走错路,我会来这寻花问柳之地?”清风身形一低,从老妪手臂下躲过去,反手向身后按去。却不想这老妪年迈体瘦,一个转身就闪开清风紧随而来的一拳,干瘦的手指搭住清风的手腕,趁势欺身而上,骂道:“尖牙利齿的小蹄子,今日就替你主家整治你一番!”
忽然,那个喝得烂醉的酒鬼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里念叨两声,就在清风划出一道拳风时,二胡声响。清风眼前一亮,不知为何听了二胡声后,出拳更加淋漓,步法更加激进,反观那老妪立刻落入下风,陷入被动防守的状态。
“好!”黑发老叟拍掌大笑,“小兄弟所为当真是大快人心呐!好!好!好!那贼子求饶之后,可是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南门五也没想到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居然能引起这位老人家这么高的兴致,心里生出一股被人认同的畅快,接着李寻宪逃离书塾的事情往下说。说到有趣之处,就连一直不吭声的李若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故事到李寻宪被他爹抓回去就结束了。
黑衣老叟意犹未尽地啧啧舌,感慨道:“本以为乡下人应当是苦闷无聊,没想到还是有很多趣事的。最后那个叫李寻仙的可真的找到仙人了吗?”
南门五摇摇头,说道:“他大名叫李寻宪,李寻仙是他自己起的。为此他爹还揍了他好几次。其余的事情,我太久没回去,所以并不了解。”
吴灵芸抿了口新换上的红茶,虽然没有入口时的苦涩,却也失了七分回味的甘甜,一口后就不再碰茶杯了,听到外边古筝曲声骤然停止,这才想起清风还在另一艘画舫上和人比斗,心里颇为担忧。
黑衣老叟见她神情变换,对其心思也猜了个七七,细听悠扬的箜篌声,面露思索之色,沉吟片刻后说道:“来者是客,如此斗下去倒显得我们云湖六乐尽是小气之辈。吴姑娘,不如随我一同去把你的那位丫鬟也请过来喝杯茶吧。”
都说再大大咧咧的女子,对情感都会有心思细腻的一面,吴灵芸也不例外。看了眼李若麟,还是轻声答应下来,跟在老叟身后一同出到船篷外。
桌案四周只剩下了南门五和李若麟两人。南门五捧着茶杯,杯里已经没有茶水,可以就保持着喝茶的姿势。李若麟则是一动不动地端坐着,没有开口的意思。
持续了没多久,南门五率先没忍住,开口说道:“李姑娘,令弟有话托我转告给你。”
“嗯?”李若麟身体微微前倾,蹙眉问道,“李诚儒?”
“梁春禾并非善类,还望阿姐小心。”南门五缓缓放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