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士卒分两队依次上城墙。虽两百士卒对上城外那上千东夷士兵有些微不足道,但也比先前那丢盔弃甲的几十人要强太多。
吴灵秀双脚一落到地上,那双大眼睛就开始不停地往四周移动,俏丽的脸蛋上布满了拒人千里外的寒霜。
南门五注意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孩,但又见她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没有直接问她姓名,朝她努努嘴,问梁春禾道:“几日不见,你上哪儿领了这么个丫头回来?”
起吴灵秀,梁春禾就头疼。自从上次把她从李府救出来后,这妮子来家门口蹲着,也不嫌热,侍卫随从也赶不走她。进进出出的梁大理看着了也拿这丫头没办法,只能感慨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必有其长女,必有其次女。吴君铭呐吴君铭。”
梁春禾不想和这丫头扯上关系,可又担心她在这日头下晒到中暑,只能出面和她谈谈。可哪里想得到,自己一朝她走过去,吴灵秀就迈着短腿跑开了。自己退回去,这丫头又哼次哼次跑了过来。
一进一退,距离拿捏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梁春禾只能由着她跟在自己身后走遍大街巷,心里也暗暗称奇,这么的一个女娃走这么远的路居然不累。
梁春禾没注意到的是,他自己放慢了速度,恰好让吴灵秀稍微走快些就能赶得上。老马知道这点,但他没有。因为挺有趣的这俩人。
至于这次,纯粹是吴灵秀在大堂的屏风后面偷听到父亲和叔叔们的对话,偷溜出来要去找她大哥。出了门,正巧遇上在附近闲逛的梁春禾。
“这位是吴姐,嗯,是吴姑娘的妹妹。”梁春禾没打算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抬头看向城墙上排列开来的黑甲士卒,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东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东夷人数少也有一千多人,还有攻城车等器械。对了,他们有弓箭。”
似乎是为了回应南门五的话,新一轮漫飞来的箭雨铺盖地地席卷而来,如同遮挡太阳的乌云一般,将城墙上乃至城墙后边的所有人都笼罩一片阴影之中!
“快躲!”
南门五纵身跃入城门洞里,梁春禾一把揽过吴灵秀,却来不及跑到城门洞下。眼看着错过城墙的箭矢就要落在两人身上时,梁春禾下意识转过身子,后背对着箭矢,紧紧地将吴灵秀娇的身躯护在怀里。
“唉,少爷啊。”
只听一声剑鸣响起,老马翻身打开木匣子,匣子里同时飞出两把长剑。匣子被随意丢在地上,老马脚尖点地,反手握着两把长剑,才见他身形顿了一下,下一刻老马就已经出现在梁春禾身旁。
剑影繁飞,如同水球般将三人护在剑围之郑南门五只能隐约看到老马不停变换的招式,诡异的出招却比盾牌还可靠,将飞来的箭矢都拨开,散落一地。
“少爷,没事了。”老马负剑立于梁春禾身后,散落在周围的箭矢无不再向所有人倾诉这个老者神奇的剑眨
可南门五却感受不到他身上该有的武夫的气势,那种舍我其谁的豪气,反倒有几分文士的雅韵。
梁春禾缓缓站起身来,松开已然满脸通红的丫头吴灵秀,环顾周围的箭矢,感慨了句“老马你又救了我一次啊!”,而后大步走到南门五跟前,眉宇间不再有以前的温润,反倒是充满了紧张和暴戾,“这等规模的箭雨绝非一千人能射出来的,东夷弓箭手少也有四五千人!南门公子,东夷到底有多少人?”
“四五千人?”南门五错愕道。
他没想到东夷会有这么多人,但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极为要命的事情。
“不好!红色的是弓箭手,黑色的是步卒,东夷士兵怕是有一万余人!城墙有危险!”南门五解开刀鞘,握着杀猪刀就往城墙上跑。
梁春禾没想到这家伙动手就动手,也不知该他有勇无谋,还是大无畏了,只能摆脱正在收拾木匣子的老马,“老马,你去帮帮他吧。不用担心我,我们俩躲在城门洞里。”
“遵命,少爷。”老马将梅花鹿交给梁春禾后,就步快跑登上了城墙。
老马刚跑上城墙,就看到呆立在城楼旁边的南门五,以及他脚边不断扩大的鲜血。老马心头一沉,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城墙上惨烈的景象。
歪七扭澳尸体和密密麻麻的箭矢铺满墙头,黑色的盔甲和红色的血液交融在一块形成一幅令人作呕的图画,有数十个哀嚎的身影在血海之中蠕动着,挣扎着。
一切犹如人间炼狱。
“咚!”
攻城车又一次发起了攻势。
饶是老马身经百战,也没见过如此夸张的场面,这已经不算战争了,这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刚刚披上盔甲的府兵和侍卫,手里的刀枪还没捂热,就被这箭雨抹去了生命。
东夷人毫发无伤。
南门五拎着杀猪刀,一摇一晃地走向垛口。其中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求他救救自己,但失力的手没能阻拦南门五半步就松开了。有人躺在地上捂着中了一箭的脸,大声哀嚎,却没有人上前帮助他。
南门五也不知道被尸体绊倒了多少次,总算站到城墙垛口旁边,向城外望去。
东夷大军没有丝毫进攻的意思,黑色的士卒就在城墙下面,只要搭梯子就可以爬到这无人防守的城墙上来。红色的士兵则站的远一些,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在等到下一波到城墙上来送死的云州士兵。
这算不算无道的“围点打援”?
也算吧。
不过东夷人应该想不到,云州城已经没有士卒来给他们射杀了。他们高估了云州的兵力。
南门五嗤笑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而后慢慢地走回到老马身旁,一股疲倦从心底里涌出来,传遍全身。
从老马身边走下石阶时,南门五轻声道:“赢不了。东夷之所以没进攻,是因为他们想毫发无损地攻下云州城。逃命去吧。”
罢,南门五摇摇晃晃地从石阶上走了下去。
老马觉得他有些危言耸听,打算去城墙垛口那边看看,但又想起少爷的吩咐,只能消了好奇,亦步亦趋地跟在南门五身后走下石阶。
梁春禾见两人走了下来,连忙走上前去,询问道:“如何?”后面的话未出口,梁春禾就已经从南门五的脸上知道了答案。
“情况很糟糕吗?”
梁春禾有些不甘心,这两百侍卫和府兵可是自己花了很大心思才找来的,那些盔甲也是从府库里取出来的。这才一个照面,两百人就全军覆没了?不至于吧。
南门五摇摇头,瘫坐在石阶上,杀猪刀也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
老马替他回答道:“仅有十几人受伤。”
“那不是挺好的。”梁春禾笑着要去拉南门五起来。
“其余一百余人都死了。”老马头一次觉得上嘴唇是如此沉重,竟抬不起来,害得自己话都不利索了。
闻言,梁春禾手上一松,让南门五重新坐回到石阶上,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石阶的尽头,那里似乎有血液顺着台阶流了下来。
战争才开始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