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之事一解决,林海等人便快马加鞭赶回北陵军营。今年的北陵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庄稼算得上是颗粒无收。
除了外出巡防,林海每日必会亲自查检粮仓情况,确保粮草万无一失。
昨夜他回到军营,循例查检粮仓时,发现军中粮草竟然凭空消失了。
难道是刘政报复所为?
这是林海的第一直觉,他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在粮仓里找到蛛丝马迹,一路寻迹而去,却在无意中查出一件令他不寒而栗的事情……
寒冬的深夜,漫天翳雪。凄厉的北风所至之处,树枝猛烈摇晃,卷起地上沙石,有的树枝被折断,有的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凛冽的北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疼。
林海独立窗边,负手眺望远方,双鬓泛起秋霜,身体依然健硕。他紧蹙眉头,眼中闪过无奈之色,他左右为难,在大义与情义之间难以决择,为今之计也只有……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转头凝视书案,书案上是一封明日上呈景霖阳的请罪书。
突然,一阵响彻云天的爆炸声,打破了北陵军营的寂静。
只见火光冲天,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北陵军营的粮仓。
一座空空如也的粮仓,一场突如其来的烈火……
林海眼眸幽森,疾步而出。征战沙场多年的他,面对火海镇定自若,一身铠甲,身躯凛凛。
他向来爱兵如子,因着难言之隐,没有声张粮草被盗一事,更不愿将士作毫无意义的牺牲,下达军令所有将士只在粮仓外扑火。
王参将率领几十名将士们在粮仓外奋力扑火,以免火势继续向外蔓延。
可惜火势借着朔风愈发凶猛,整个粮仓与它接连紧挨着的几处营房,顷刻间烧毁坍塌。
这是一场有蓄谋的纵火!
林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重重敲击在地面上。
尘土飞扬间,他悲愤的眼神中夹杂着更多的无能为力。
林云提着一个水桶,气喘吁吁跑到林海面前,她的整张脸被大火熏得黑漆漆的,只在脸与脖颈处的肌肤白皙可见。她安慰林海道:“将军,您别担心。我们可以暂时挖野菜充饥,只要将士们团结一心,定会度过这个难关。”
林海闻声,抬头看向林云。悲愤的眼里多了一丝柔和,攥紧的双手慢慢松开,朝着林云点了点头。
林云笑了笑,扶起林海。
她谨慎地四下查看,确定此地说话较为安全,这才踮起脚尖,凑到林海耳边,低语道:“将军,我刚进粮仓查探过,发现粮仓里的灰烬不像是粮草,或许粮草在被烧之前已被人偷偷转移,我没有声张此事,就是怕打草惊蛇。”
林海一听,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之色,这些年对林云的悉心栽培总算是没有白费。
然而,林海的声音却是微怒,“林云,谁同意你擅自进入粮仓,我的命令也不听了,看来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粮草一事,不用你操心。”
林海不觉伸出右手,摩娑着宝剑上的流苏。
十四年前,他为了天下大义救民于水火,独独没能救出那位故人……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
如今,若只牺牲他一人能护她的孩子一世平安,算得上不负故人所托了。
林云见林海眼中布满血丝,这些年将军操劳的事太多了,特别是在她的身上,将军倾注了所有心血。
她难过地低语道:“将军,粮草真的没有被烧,您就让我去把粮草找回来吧!”
“朝廷自会派大臣前来调查,你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记住,粮草之事一结案,不管结果如何,你就同林小六离开军营,另谋出路吧!”
林海果毅挥手,不再给林云说话的机会,转身对站在不远处一个高大的士兵大吼道,“林小六,把林云带下去,看住她!”
北陵,位于圣景国北部边境,与寒宸国接壤,是圣景国重要的军事要塞之一。
林海肃目地看着眼前的残垣,向王参将下达军令,“传我军令,全军加强警戒,以防寒宸国趁机偷袭。”
林云疑惑的目光投向林海的背影。林将军素来行事雷厉风行,战场上运筹帷幄,更是令敌军闻风丧胆。
四个月前,林将军不畏刘政的斥责,上奏朝廷为北陵百姓减免北陵赋税;十天前,为保桃花村难民的平安,林将军不惜与刘政翻脸抗衡,那番“为保一方百姓安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话,林云还记忆犹新。
粮草被烧,兹事体大。若能及时找回粮草,林将军还能将功折罪;若是找不回粮草,林将军甚至会落得通敌叛国的罪名。
将军怎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为何将军不着急找回粮草,洗清嫌疑,还急急将她赶走?
“走吧,林云!”林小六拍了拍林云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思绪,独自朝前走着。
“小六,我想查清粮草一事?”林云双手背在身后,跺着小碎步,跟在林小六身后。
见林小六停下脚步,她祈求的眼神看向回眸的林小六,拉着他的衣袖,嗔语道:“小六哥哥,你最好了!等大家都散了,你在外面帮我望哨,我再去仔细找找,有没有漏掉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呀,若我不同意,准保你半夜还是会偷偷溜来。”林小六两道浓眉下的眼睛泛起宠溺的涟漪,他自是知晓林云的性子,粮草一事关系到林海,她把林海当作亲生父亲般看待。
若不让她调查清楚粮草一事,她怕是再难以安睡。
而他只想守护她。
林小六摇了摇头,向来面对林云的撒娇,他自是无法抵挡与拒绝,用手轻轻擦了擦林云脏兮兮的脸蛋,叮嘱道:“注意安全!”
林云吐了吐舌头,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拭一通,笑道:“我这脸很脏吧,不用管,反正待会儿还得弄脏。”
林小六看着林云可爱十足的模样,不由得眉开眼笑。
他的笑永远都是那么的暖,驱散了黑夜的冰寒。
夜深人静,林云在一片灰烬中,寻遍粮仓的每一个角落,毫无所获。
在林小六的再三催促之下,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档案室。
她坐在书案前,依旧不肯放弃,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她把从粮仓带回来的灰烬放在文案上,再拿出伙房里的粮草点燃,目不转睛地盯着粮草在她眼下化为灰烬,仔细把两堆灰烬进行对比。
粗略地看,两种灰烬近乎一样,掺杂在烧毁的房屋灰烬中的确会被人忽略,认定粮草烧毁在这场大火之中!
但是,细细一闻,前者只有草木燃烧后的味道,没有粮草燃烧后的米香味。
没有米香味,那就不是粮草!
林云清澈的眼里有了光亮,“太好了,粮草真的没有被烧,将军有救了!”
转而皱住双眉,低垂眼眸,托腮思考着,“那真正的粮草去哪里了?又是如何运走这么多的粮草?”
林云冥思苦想,右手在纸上简单地画出粮仓的草图。
寻找过的地方,她都用红笔画上一个圈,自言自语道:“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粮草被盗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守卫,粮仓又没有窗户,那么多的粮草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运走,粮草会不翼而飞吗?”
林云趴在书案上,一眼不眨地盯着粮仓的草图,是要将草图盯出一个大洞,就能找到粮草。
窗外,一轮上弦月慢慢消失在空中,天也渐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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