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尘陌随意寒暄了景玉嫣几句,径直来到熠鹤年的书房。见熠玄宇正在院中舞剑等他,笑呵呵地走到熠玄宇面前。
此次熠尘陌在北陵所做之事,熠鹤年被他气得不轻。作为陪伴他长大,最疼爱他的大哥,熠玄宇定会赶回来安慰熠鹤年,并护下他这个爱惹事的弟弟。
熠尘陌作揖道:“大哥,辛苦你为弟弟特意从西北赶回来!”
熠玄宇对他自己是几近严苛的要求,就连在院中等熠尘陌回来这点光阴,亦是不会浪费掉。
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永远以熠家利益为先,却是十分纵容和疼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甚至把这个弟弟保护得很好。他单独与熠鹤年谈论过好几次,认为熠尘陌更适合做个王府的世子,享一世荣华。
熠玄宇收回剑,挑眉说道:“你小子,真是长能耐了,区区数月,办下几件大事。爹在书房等你,待会乖乖向爹认个错,态度要端正……”
说着,熠玄宇接过千奇递上的一个细长红木雕花盒子,陪同熠尘陌走进了书房。
“爹,尘陌回来了,专程从北陵给您带了百草之王,他真是越来越懂事,越来越有孝心了!”熠尘陌先开口说道,并将盒子放在熠鹤年的书案上。
“哼!”熠鹤年冷哼一声,将那盒子看了一眼,神色缓和了一些,继而扫向熠尘陌,“孝心?他是知道我被他做的那些糟心事气得吐血,买盒人参回来给我续命的吧!”
“爹,我当初说过定将北陵之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违良心,如今我说到做到了。”熠尘陌笑道。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如今朝堂变得风起云涌,这叫处理的妥妥当当?”
熠鹤年一开口火气就直窜上来,抡起盒子欲将熠尘陌揍一顿,他高高举起盒子,悬在空中片刻,忽地将盒子掷到熠尘陌面前,“不是答应我,不在北陵惹事生非,你可倒好,把刘氏一门全端了,惹得一身腥回来,你就等着齐王出来剥了你的皮。”
熠尘陌笑容凝固,神色凛然,“我为民除害,惩治贪官,怎么到爹这里就成了惹事生非?”
屋内空气骤冷,熠玄宇眼眸变得深不可测,冷道:“齐王,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大哥,你这么笃定齐王出不来?”熠尘陌奇道,熠玄宇是个极其沉稳之人,轻易不会说出没有把握的话。
“我得到消息,北陵小河村村民全是被齐王灭口的。幸有一个村民是兵器房头领,他得知亲人被戕害,愿意出面指认齐王,新任北陵太守派人护送,正在快马加鞭护送回景都。刑部尚书是烈王的舅舅,如今不管是不是齐王所为,他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熠尘陌陷入沉思。他当然知道小河村被灭一事,就是刘政拿小河村村民的性命来要挟他。
他一直觉得小河村村民被毒害一事必有蹊跷。刘政既用村民要挟,为何还要提前下毒?若是为了兵器房杀人灭口,可当时兵器房已经被他找到,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是笃定能将他们一众人截杀在小河村吗?
熠玄宇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熠尘陌的思路,“爹,按照如今的计划,尘陌阴差阳错剪掉了齐王的羽翼,他就再无夺嫡的后盾了,五皇子正好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为父不知道除掉齐王的好处吗?这些事情怎可做在明面上?我们大可在背地里推波助澜。如今,强出头的是我们,最大的获益者却是烈王!你们还是太年轻气盛了。”
熠鹤年叹了一口气,“皇上疑心甚重,当年辅佐他登基的有功之臣基本都被清理。”熠鹤年做了一个被杀的姿势,“这些年我从不参与党政,依然免不了皇上的猜忌。如今出了这件事,怕是再难不被皇上忌惮了……”
“爹,如今的熠家还怕皇上忌惮……”
“住口!”熠鹤年狠狠打断熠尘宇的话,阴沉的目光射向他。
熠尘陌第一次见到熠鹤年如此斥责熠尘宇,在他印象中,熠尘宇从小跟随熠鹤年东征西讨,向来听从熠鹤年的话,一直都是王府众人和熠鹤年的骄傲。
如今的熠家不忌惮皇上,熠家再显赫也是君之臣,难道熠家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连他都不知晓的秘密?
熠尘宇察觉熠尘陌疑惑的目光,赶紧说道:“爹,让皇上误以为我们是烈王的人,对姑母下一步过继五皇子而言,反倒成了好事,那就是完全出自姑母本人对五皇子的关爱了。待我们拥护毫无根基的五皇子登基,姑母就是皇太后,熠氏的荣耀更胜如今。”熠玄宇目光幽森,“只是尘陌,你以后与烈王相交,切记把握好分寸!”
“爹,若是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就不做吗?眼睁睁看着忠良被陷害,那么多无辜惨死的百姓,流离失所的孩子……却只顾自己的荣华吗?”熠尘陌问道,“权利真的这么重要吗?”
“尘陌,爹不是只顾自己荣华,他是为了整个熠氏的荣耀!”熠玄宇疑惑地看向熠尘陌,总感觉他去了一趟北陵,整个儿人说话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在哪里呢?熠玄宇一时没有琢磨出来。
熠鹤年冷冷道:“君王之路都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
“用那些与熠氏毫不相干的人来牺牲,换取熠氏的荣耀和权利,真的就可以做到无动于衷,问心无愧?可是,十四年前那场血雨腥风,除了无辜的人,还有娘,她就死在皇城里,死在我的怀里,一身的血……”
熠尘陌眼中弥漫着无边的悲凉,牵连着压抑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痛楚和梦魇。
当年他才六岁,本是兴高采烈随母亲进宫参加幽国公主的周岁宴会……
最后,幽皇后为救他而死,他的娘满身鲜血倒在他怀里,直到身体变得冰凉,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公主……
也是从那天起,他把这些人放在心底最深处,冰封起来,他的心也只剩下寒凉。
熠鹤年声音变得些许哽塞,直盯着熠尘陌,“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无法释怀?”
景凌梅不是熠鹤年的挚爱,是幽皇亲自赐婚。婚后,两人算得上是相敬如宾,育有两子。
景凌梅是幽后的闺阁好友,嫡公主一出生,幽后便向幽皇请了圣旨,将嫡公主指婚给了熠尘陌。
十四年前,若景凌梅不亲自带上熠尘陌参加嫡公主的周岁生辰,定会引起幽皇的猜疑。为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熠鹤年并未告知景凌梅那夜会有宫变。
自从景凌梅去世后,熠鹤年再没有娶妻纳妾,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紧扣住方案的边沿,沉声道:“你们的娘,死在太过于善良!”
“善良有错吗?爹,您明知道那晚的皇宫充满杀戮,却不阻止娘进宫,甚至都没有提醒她一句,难道娘和我都是您眼中可以牺牲的无数人?”
熠尘陌左手紧紧压住心口,将盒子推到熠鹤年面前,“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不会把亲人推入险境。您把这人参吃了,定会长命百岁,安享晚年!”
说完,熠尘陌向熠鹤年和熠玄宇作揖,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