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加入食堂聚餐,四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熟悉的四方桌,和香楼见过的一模一样,都是显国市面上流行的餐桌样式。
四人家风都正,有王沐之在侧,王挥之也不例外,这就让慕容朵很难受。
习惯了吃饭谈工作的她,受不了食不言寝不语这样呆板规矩。
因为只听咀嚼声会让人很尴尬。
王沐之看师徒两人一眼,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吧。”
慕容朵嘟囔一声“老学究,老古董,别饿着哩。”
王挥之先打个哈哈“师傅,这次制了五万斤茶叶,我们是不是要出去兜售一番,会稽的市场不错。”
慕容朵轻嗯一声“是要找些代理商,可以和会稽郡当地的富商合作,给他们一个相对低的价格就成。”
慕容朵不关心茶叶销售的问题,竞争不过显国那些烂茶水,她还不如自己跳长江。
慕容朵反而转头问道“穆之兄,你怎么想到在食堂以饭票代替铜钱的?”
刘穆之随意道“还不是因为铜钱兑换起来不方便。”
慕容朵自然不会算错学生题目,学生每日三餐就食,一餐十文,一日三餐,一千多人费铜钱三万文,找零和搬运是个大问题。
“每月初学生购入当月需要的饭票,可用大额的银两支付,每过一餐消除一张饭票,如此可省去铜钱这种麻烦。”
对于刘穆之的妖孽,慕容朵实在无话可了,后世鸡肋的学校饭票制度,到了他这里是多方共赢的创造性发明。
慕容朵想起前世书本上记载的粮票制度,用粮票代替俸银,运用到整个军中又有何妨。
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一个创造性的词汇出现在其脑中,交子,也就是纸币的雏形。
“穆之兄是如何防止学生伪造饭票?如果有聪明的学生利用漏洞,私自绘造饭票,甚至加以售卖得利,穆之兄该如何自处?”
慕容朵抛出一个更尖锐的话题,如果刘穆之能解决假钞的伪造问题,那么粮票和纸币的发行还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慕容朵一个文科艺术生穿越者,对于受女生欢迎程度等同于大姨妈的各色纸币,她当然有理由期待。
至于无根木的金融制度,没有金本位的理论基础,也没有央行基准货币制度,其可能造成的金融危机却不是她管得着的。
她也确实不懂,不过人类文明的进步总要伴随苦痛,前世臻至完善的社会制度,不也是依然伴随着各式各样的金融危机和战争。
她很坦然的安慰自己,有心无力,历史的滚轮自有其前进的规律,作为一出毫无道理可讲的穿越行为收益者,她只需要负责将纸币推出。
刘穆之眉头紧皱,苦苦思索,时而摇头,时而叹息。
其余的三人也无心谈话,各自放下碗筷思考,这是一个宏大的命题,因为师傅和刘穆之两个聪明人都很沉重啊,这就是王挥之此刻的想法。
刘穆之喃喃自语“印泥不方便,签名易伪造,防伪造确实难办。”
“穆之兄,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嘛。”慕容朵担心对方陷入盲区出声提醒。
刘穆之点头道“确实,容我多花一些时间想想,如果有了防伪方法的话,梨园的门票也可以用上,其金额比较大,总是收现银就很不方便。”
慕容朵双手点赞“穆之兄绝对是显国最佳员工,有你是梨园之幸。”
刘穆之拱拱手有些糊涂,自己啥时候从刘裕的弟变成梨园的员工了?好像从叫慕容朵嫂子时开始的吧。
王家兄弟的招牌很好用,非常好用,显国学林士子风流,两人又为其中表率的表率。
只有慕容朵暴殄物将他们用来扛茶包,当然也可以慕容朵很会人尽其用,或者榨干贵族精英的剩余价值。
“挥之,这次开拓茶叶的市场分工为师有了决定,建康交由你来拓展,会稽郡就由为师亲自出马。”
“师傅啊,您不能漠视徒儿一颗鞍前马后的孝心,让大哥去建康吧?”
王挥之夸张的表演让做大哥的想一头撞死。
慕容朵无奈询问王沐之,后者无所谓,有王挥之一侧相随,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楼船运着满满当当的两万斤茶叶,沿着长江开赴会稽郡,楼船并不是直赴目的地。
慕容朵拿着桓家,王家,谢家开出的名刺,打算将吴郡,吴兴郡,钱塘,会稽各都捋上一遍。
除了要把今年的茶叶消化完,还要给明年的销量打个基础不是,不然如何叫生财有道朵。
船在入海口处停泊,也就是前世的上海,慕容朵望着一片荒芜问道“挥之,此处是何地?可是归吴郡管辖?”
“确实归吴郡管,却不知道何名,想来应该就是不可知之地,对岸是临海县,乃是安置侨民的地方。”
王挥之摇摇头,常年走返于建康和会稽,他从来不会关心这片不毛之地,哪里知道叫什么。
慕容朵想不到后世大名鼎鼎的,世界金融中心上海,此时竟然是一片不可知之地,然海港如此闲置真是可惜。
慕容朵踱步丈量着脚下荒地,前世寸土寸金的魔都,惊异道“这些地都是没人要的?梨园能买下来吗?”
王挥之不解,吃饱了撑的买荒地,种又不能种,方圆百里没一个人烟,造个院子胆也不敢住。
转头想想,师傅的金手指往往让人出乎意料“师傅,扬州刺史不就是桓冲,写封信跟桓冲求来这块地便是,又不值钱。”
慕容朵摇摇头“算了,为师也没太大兴趣,眼下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没精力再搞房地产。”
“师傅,房地产又是什么好玩物事?”
“房地产很好玩,好玩又赚钱,大秦国的人玩的不亦乐乎,玩的泯丧良。”
王挥之不甚理解,但是师傅的玄乎其玄这么严重。还是不要玩的好。
“师傅,我们这次将船停泊海口,改陆路去吴郡,这吴郡,吴兴和义兴三郡可不好惹。”
“怎么滴?他们还能吃了姑娘不成?”
王挥之认真道“那倒不会,江南士族还是自诩文明饶。”
“你倒是啊,三郡是个什么情况?再卖关子削你啊。”
王挥之谄媚道“师傅静气啊,徒儿这就给您娓娓道来。”
“”
“好的”
在慕容朵就要暴走之际,王挥之才语速急转。
“吴兴郡沈氏,义兴郡周氏,吴郡顾、张、朱、陆四大豪门,都是三吴本土豪门,源远流长。”
慕容朵喃喃道“义兴郡周氏,可是语文书上的那个周处?”
又见奇奇怪怪的东西,王挥之面露惊疑“语文书是什么名着?”
慕容朵打个哈哈“就是民间记载风土人物的奇书,胡饶。”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一色。”
王挥之重复着师傅口中语文书上摘下来的妙句,徒然倒地手舞足蹈。
“妙啊,师傅这语文书何人所着?这些断句无一不是圣品,第一句平淡见真情,第二句更是骈赋的绝唱,师傅可帮忙引荐语文书作者吗?徒弟做牛做马……”
“已轶失”,慕容朵当然知道是绝唱,五千年的文明能不是绝唱吗?
南北再风流比之盛唐和弱宋,还是要失色不少的,没办法,在艺术一道能比祖宗出色的只有这两朝。
王挥之骤听噩耗,哭抢地开来,慕容朵总算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阮籍哭途了。
慕容朵叹气道“为师在给你背两句吧,好让你哭的伤心一些。”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亲贤臣,远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王挥之又是一番撒泼打滚,师傅不但残忍而且无情。
半响才反应过来,王挥之眸含泪花,分外娇弱惹人怜。
“师傅不对啊,最后那句是孔明兄的出师表,显国三岁儿都能背的。”
慕容朵两手一摊,歉意道“抱歉,拿错剧本,姑娘只记得这么些残章断句,要是知道徒儿有这么一番悲悯地之心,我那时候就该多记一些了。”
慕容朵昂首离开,口中用上梅派调调“悔不该悔不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王挥之心中大恸,脸皮抽了又抽,连忙起身跟上,又是一副嬉皮笑脸。
南方的貉奴们,爷爷来了。
跟上慕容朵,王挥之又有些庆幸,好在师傅没有读心术,不然以师傅就事论事的态度,肯定要骂他貉奴,谁让他们王家是失国之臣,借住会稽百多年。
“师傅师傅,徒儿突然有了灵感,想赋诗两句。”
“洗耳恭听。”
“六出九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乖徒儿你这是四句,挺有意思。”
王挥之嘟囔个不停,哎呀,徒儿明明吟的是五句,不过得师傅一夸奖不容易,等有机会一定要当众颂出,打世人一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