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坊主人的大院角落里有一间圆顶的仓库,茅草叠成的房顶暗沉发黑,仅有一扇窄木门用于进出,除此以外房间的四周并不设置任何通风用的窗口。
很难想象会有人躲在这里头。
得到白发老人的允许,苏溪桐推开了仓库的窄木门,“哦?”了一声。
仓库的内部空空如也,既没有堆放谷物粮食,也没有设置家具烛台,一股弃置已久的霉气直冲鼻腔。
地面的正中央,一个圆形的大洞斜刺直通地下,有清凉的微风从通道中刮出。
将气释放出去,沿着这条通道一直探向深处,苏溪桐感觉到通道的那端似乎已经跨过了香花坊,去往了另一片坊去。
“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吧。”
她嘀咕着,迈步跨入了通道之中。
这条通道很长,内部也无照明,但好在没有支路分叉,苏溪桐摸着墙壁,一步步往前走,倒也没遇上什么阻碍。在中途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感觉到通道好像朝着反方向转过了一个巨大的弧度,但是因为四周过于漆黑,她的方向感有些混乱,导致苏溪桐并不是很确信自己是否正在朝着反方向而去。
又前进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苏溪桐脑海中的方位已经完全混乱,而通道忽然向上抬起坡度,一丝光亮从斜上方射入,伴随着而来的则是与香花坊巷子里那股臭气完全不同的新鲜空气。
苏溪桐没有加快步伐,反而更加谨慎地放慢速度,让自己的眼睛一边适应光线,一边走了上去。
越是接近出口,通道的斜度便越是陡峭。到了最后甚至完全变成了垂直的上下结构,一节用于攀爬的梯子靠在通道一旁,苏溪桐把它扶正爬了上去。
她从一间集市角落的枯井里钻了出来,噪杂的人声从耳畔炸响,吓了她一跳。
枯井正对面便是一间店铺的侧门,门似乎是人为后期开凿出来的,又有着高明的、伪装成墙砖的痕迹,如果不是从枯井里出来正好会直朝着这扇门,恐怕来往路过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墙上的端倪。
苏溪桐朝着四周望去,发现这口枯井刚好被数间店铺挤在角落中,哪怕像现在这样突然钻出来一个人,也基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等等,这间集市的布局……
苏溪桐哧地一下哑然失笑。
这不是他们苏家经营的一间集市吗!
再回头看了看井边的那间店铺,苏溪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苏家一直在找的那个盗匪,一直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她在脑海里重新画出香花坊在城里的位置,把这间集市与香花坊的相对距离勾勒出来。
然后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跨过半座清城,来到了小城的另一端。
也难怪苏家没有找到这里,这些天来所有的目击线索都朝着香花坊的方向汇集,谁又会想到正主实际上躲在和香花坊完全反向的城市另一端呢!
“这还真是……”
想了想,也没能想到该用什么话来形容这样的结果,苏溪桐干脆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来到那扇伪装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叮呤哐啷响起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听着非常虚浮的男性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屋里没人!!!”
苏溪桐:“……”
这人是不是沾点脑瘫?
她面无表情地又敲了敲门,手上的力道重了不少。
门里的那人好像还想再喊句什么,但刚“啊”了半个音就被另一个人捂住了嘴,只发出呜呜几声怪叫,没了下句。
片刻,脚步声逐渐靠近门边,另一个更为警惕的声音响起:“……谁?”
好像换了个正常点的人。
苏溪桐平静地道:“香花坊的主人为我指了路。”
片刻地停顿,她看见面前的门咔嚓一颤,朝后被拉开。
一张脸色苍白,表情阴沉、明显营养不良而瘦弱的男人打开了门。看到苏溪桐之后,他皱了皱眉,眼神略有变化:“你是?”
苏溪桐露出一抹微笑:“苏家公子苏易平的侍女苏溪桐,您应该对我家公子有些印象吧?”
砰!
他面前的门又被重重地扣上了。
苏溪桐:“……”
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过了半分钟,房门又被缓缓拉开一个缝隙,这次开门的是一个虽然憔悴、但看气质就知道在富贵环境下长大的公子哥:“那个,失礼了,请问您是清城苏家的人吗?”
他侧过身子,向后退了退,脸上挂起如释重负的笑:“快请进快请进!”
苏溪桐不明所以地歪歪头,看着这位不认识的公子哥,没有反应。
她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人,对方身上还穿着一身上等的丝绸锦服,衣服上的云绣金丝以及兽纹图案说明对方的身份并非一般的暴发户,至少不是清城苏家这种刚刚发家两代的暴发户能够比得上的。
然而现在,这件锦服上尽是灰尘和破损,显然已经有一阵时间没有清洗过了。
这种人怎么会和一个窃贼一起躲在这么一间集市暗房里?
她礼貌地朝着对方行礼,问道:“请问您是?”
公子哥模样的男人左右看了看,又往屋里的阴影里缩了缩:“先别说这个了,快快,赶快进来,别让别人看见了!”
苏溪桐只得按照对方所说,走了进去。
啪!
公子哥慌张地将门狠狠扣上,大大地喘了口气,簌地窜到苏溪桐面前,神情激动地弯腰深深鞠了一躬:“这位苏小姐,还请务必联系你们家的家主,将消息传给常州的公孙家,等把我从这里脱身之后,必将重礼酬谢……”
苏溪桐还在打量这间暗房的结构,突然被对方行之以礼,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把对方扶了起来:“快请起身,在下只是一介侍女,怎能让您行礼呢!”
公子哥抬起身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哈哈,我都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节来着,让你见笑了。”
他苦着一张脸:“我是常州公孙家的……一位修行者,名为公孙长胜。这次有些事经过你们凉州,结果路上遭遇一伙劫匪绑架,前些日子好容易脱身,幸得这位小兄弟帮助,才能躲在这里不被那些贼人抓去。”
公孙长胜说着,朝着屋内另一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先前那个开门的阴沉男人正缩在角落里,十分不信任的看着苏溪桐,没有回应公孙长胜。
苏溪桐看了看那名窃贼,又看了看自称是被他救下的公孙长胜,觉得这事情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常州公孙家啊……似乎又扯进来一个不得了的势力呢。
这次回去,可必须让小公子给自己涨工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