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安和秦旌从府衙溜出回到客栈。

“殿下，可要换地方住？”

李陵安一翻进房便松扯身上紧身的黑衣，里面早已被汗浸的湿漉漉。

他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又倒了一杯，递给了秦旌。

“喝吧，一顿折腾太累了。”

秦旌一顿，接过茶杯，“谢殿下。”

待两人稍喘片刻，李陵安便开口安排后续需要做的事情。

“你悄悄派人分别盯住府衙还有他们藏东西的地方，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是。”秦旌点头。

“还有，”李陵安偏偏头，又说到，“客栈是不能待了，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们，看来不得不表明身份了。”

李陵安起身去往窗边，此时夜有凉风，拂面而来让他逐渐冷静，细细分析。

“他们觉得我年龄小，并且从未在京城待过不知当前局势。那么顺了他们的意或许还能更好查清他们的目的。”

他的视线定住府衙的方向，此时街道被月光笼罩，唯有府衙灯火通明。

“扮猪吃虎，养虺成蛇。”

——

夜里，李陵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倒也没想什么事情，可就觉得哪种姿势都睡得不舒服。

以前在毓秀山，晚上睡不着李陵安会跑去庭院中的凉亭，听着不知哪儿传来的蛙鸣，和时不时风吹落叶的声音。

这些静寂之声，能让他身心放松。

可此时李陵安不是想着蛙鸣和落叶，反而有些想听宋朝宁的笛声。

但这么晚了，总不可能将别人叫起来吹笛子哄自己入睡吧。

“唉。”李陵安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这一次，他决定出去散散步。

只怪自己轻功不太好，不然还能去屋顶看星星看月亮。

不过这客栈后面有一小院，也可散散心。

想着，李陵安就行动了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衫就出去了。

这时候的李陵安许是有不同的情绪压抑着，虽是随意穿着，却散发出了与平日里不同的感觉。

轻轻关上门，慢慢地下楼。李陵安来到后院。

可此时的后院，心思沉重的并不止他一人。

“你怎么来了？”同样是出来放松的，还有宋朝宁。

此时她并未男子装扮，青丝柔顺随风轻舞，一席白衣勾勒出柔美之感。

两人见着对方，皆是一愣。

这下，李陵安突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他稍理这随意搭在身上的外衫，坐在了宋朝宁身旁。

“先让我来猜猜，你为何在这。”李陵安故作玄虚，“想必是有什么心事。”

李陵安打趣，宋朝宁的心确实也被他牵引住，扫去此前的阴郁，笑道：“那你再猜猜是什么心事。”

宋朝宁常笑，李陵安也摸不透她的脾性究竟如何。可此时，他却能感受到宋朝宁的放松。

这放松一笑，和着月光，让李陵安心中悸动一下。

“我猜，”李陵安移开视线，“我猜你是因为白日里我们见着的事情而烦闷。”

“有，但不全是。”宋朝宁轻轻扯动自己的裙摆，“你呢？是为了白日里的事情吗？”

李陵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烦闷，但就是无法由内而外的开心起来。

“有，但不全是。”

李陵安学舌。随即二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来平阳？”笑完之后李陵安问道。

宋朝宁并没有张口就答，反而思考了很久反问道：“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就是平阳了。小时候……没能出远门。”

都在山里待着呢。这句话在李陵安肚子里回荡。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那里一望无际都是草原。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安宁幸福，在哪儿我可以感受到。”宋朝宁陷入回忆。

“可我去了没多久碰上了一次大风，大风卷起地上所有的泥土黄沙，覆盖草原。霎时间，眼前除去黄沙再也看不见什么。那时候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全部都是泥沙，不敢说话、不敢睁眼，更不敢说话。”

“然后呢，风可有停下。”李陵安被故事吸引。

“停了，可是黄沙散去之后眼前再也不是青青绿草。牧民倒地翻滚咳嗽，或使劲用清水洗去眼鼻中的泥沙。牲畜混乱中逃跑也撞伤了不少人。”

宋朝宁脸上从最初的回忆神情变得有些沉重。

“我本只打算在那儿待上三日，可后来我在那儿待上了七日，七日里只闭眼过三四个时辰。因为我和容楚帮助灾民彻夜不休。”

“从那儿之后，我心中的游历天下，不仅仅只是游山玩水，更是扶贫救济。”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幸之人太多。而我这个勉强有幸之人，自然想尽自己力所能及，帮助他们。”

“这就是我来平阳的原因，因为它或许需要我。”

李陵安听着宋朝宁的话，心中感触颇深。若一女子心中怀有如此之情，怎能不让人心跟着颤动。

“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李陵安看着宋朝宁的眼睛说到。

他确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毓秀山，给了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京城皇宫给了他无限的憧憬；现在的平阳之行，给他的感觉是前路的未知。

可是无论哪一个，好像都是顺势而来，他也全盘接受，没有去认真的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京城，他没有去过。但是现在那里有母后、有尚卿，还有从未见过的父皇。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回去。

“唉。”李陵安叹气，“我现在能做的，或许也是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

没有可想的未来，那就完成现在的目标。一年之约，期满功归。

“我明日，就要走……”

“嘭！”突然传来的打斗之声，打破了这儿谈心的氛围。

李陵安和宋朝宁反应极快地起身，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只见一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出，右手捂住受伤的左臂仓皇而逃。可容楚和秦旌哪儿会放过他。二人穷追不舍。

“秦旌！留活口！”李陵安对着秦旌叫喊道。

这时容楚已经先一步抓住刺客左肩，可这刺客虽然受伤但还能与容楚对上两招。但加上秦旌，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人打斗，此人武功确实不差，短时间内竟然还可以一打二。

容楚和秦旌双双持剑，左右夹攻，也有些许默契。

刺客受伤，坚持不了多久。容楚发现他的异样，加猛攻势，击中其膝盖跪倒在地。另一边秦旌突然发现刺客手中有异，用力推开容楚，自己翻身退后。

“小心！”

有暗器。

刺客见暗器未中，还想起身逃跑。可是容楚哪儿会给他这个机会，又将手中的剑刺去，废了他另一条腿。

“啊！”刺客惨叫，蒙面以上部分的狰狞可以看出此刻的他有多痛苦。

他恶狠狠地盯着秦旌二人，就在秦旌准备过去绑他复命的时候，刺客突然没了声。

“不好！”秦旌瞪大眼睛反应过来。

容楚蹲下，扯开面罩，刺客口里藏了毒，已经没气了。

“该死，没想到还是死士。”秦旌懊悔自己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

这时李陵安和宋朝宁已经跑了过来。

“死了？”

“属下失职，没想到此人口里藏了毒。”

“没事。”李陵安摆手，其实他也猜得到是谁派来的人，“搜身看看有什么东西。”

“是。”

“此人武功还行。”一旁的容楚开口说，“从你房里出来的。”

容楚终于正眼看向李陵安。

“怎么发现的。”

“你太吵，我知道你出去了。而且，你不会一个人爬窗。”容楚冷静地戳中李陵安的痛处。

“咳咳。”李陵安一口气没上来，干咳了起来。

这边秦旌搜身之后也没发现任何东西。

李陵安身侧的宋朝宁一直都没开口说话，像是在想着什么。

李陵安究竟是什么人，怎还会有杀身之祸？

“算了，去埋了吧。”李陵安说到，“太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那个……公子。”秦旌支支吾吾，“公子怕要去属下房里休息了。”

“没事，不就是窗户坏了吗，反正也是要打开的。”

“不！不是，床……也塌了……”秦旌挠头。

李陵安呆住，悠悠开口：“你们俩在我床上做了什么……”

“没！没有，就……就混乱之中，就塌了……”

秦旌不敢说，他一开始以为是容楚要刺杀殿下。把那时与容楚打的刺客当作了殿下。

一顿混乱之中两人砸向床榻，刺客才破窗而出……

一旁的容楚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秦旌，秦旌更加窘迫。

“好了，容楚你去帮秦旌处理这具尸体。”宋朝宁提议。

容楚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向宋朝宁的眼神多了一丝哀怨。

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秦旌也是不愿，毕竟刚刚发生的事情过于尴尬，他看向李陵安的眼神多了一丝求救。但是李陵安的回答，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那就辛苦容楚兄帮忙了，早点完事儿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李陵安和宋朝宁都选择忽视自己侍卫的眼神。

交代完之后二人转身离开。

之前小院里放松下来的心情，又被折腾没了。

唉。

李陵安回去的路上，每一步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天啊，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