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衣少年之所以害怕蛊,是因为但凡被下了蛊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兽,灵识便再不受本来的控制。
若有控蛊之人,那蛊便会无条件听从蛊主的命令。
若没有控蛊之人,那蛊便会失去控制,杀戮眼中所见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直到四周再无活物或是自己身死才罢休。
故而天下人常说,“宁遇丹朱,不斗恶蛊。”
丹朱在凶兽之中至聪至恶,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计谋多端,但凡遇到丹朱的人,除了以武力取胜,几乎没有别的可以活下来的方法。
但即便这样,人们也宁愿与那丹朱斗智斗勇,而不愿面对穷凶恶极的蛊。这些被养成的蛊,不但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只要它认准了你,必然是不死不休。
凶兽尚知疼痛惧怕,这蛊却是完全不在意。以毒物饲喂长大,其早已无惧伤痛,除非纵蛊之人下令,否则这蛊哪怕只剩残躯,都会不留余力地继续攻击。
九州大陆平静了太久,逆灵也销声匿迹了多年。许多人早已忘却了蛊师的阴毒,蛊的凶狠。
锦卿与赫岚一开始也和那蓝衣少年一样,觉得这可能是一个什么凶兽。但是在看清其样貌之后,便是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怪物的样子他们还是很熟悉的,在毒物鉴别与解毒这一课他们见过这种虫子,叫晕虫。
这种虫子生于月晕之下,靠吸食月之光华而生。其周身都较脆弱,唯独巨口中的尖牙锋利,其还带有剧毒,不论是凡人还是术师,只要沾一点便会如月宫,眼前出现无数幻觉。
这幻觉不致命,不伤身,只痛心。
它会将人心底最痛苦的回忆都勾出来,一遍一遍地在你眼前回放。你藏得再深的伤口,它都能给你扒出来,不管它是将将愈合,还是已经长好,只剩一道疤,都会毫不留情地再将其撕裂。
只此还不够,你就算没有痛苦的回忆,总有心中觉得重要的人吧?
这虫的毒简直是阴损至极,造出的幻觉不仅揭你的伤疤,还要凭空捏造一些,在你眼前杀你亲人,夺你爱人,折磨你的朋友······
是人便会有弱点与死穴,害怕失去恋人的,它便编排出一场爱人弃你而去的戏码;爱护家人的,偏偏就要杀你满门,只留你一人眼睁睁看那血流成河······
你若说我从来孑然一身,既无潜忧,亦无牵挂,那么你心中总有畏惧之物吧?
害怕虫蚁,那便叫你万虫身,啃咬皮肉,饮食鲜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成一具白骨。
害怕黑暗,那就将你扔进万丈深渊,半点光都没有的地方,连声音也给你全剥夺了,五感去其二,那种无助与绝望,许多威武男儿也撑不了片刻······
世间还从未有人,这三道劫都不怕的。故而这三种折磨下来,人早就生生被自己的心魔逼疯、逼死了。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晕虫最早就是被月族发现的,因为其毒性太过阴狠,故而月族一发现便是全力绞杀,不愿让这毒虫被歹人利用,为害人间。
不过所谓存在即合理,当时的九州御守在月族下令灭杀晕虫时觉得其还有利用的价值,便悄悄留下了几只,专门用来惩罚罪大恶极之人。
当时的御守到底知道这毒虫的危害,仅留了几只,并且一直控制着数量,让它们没办法再成规模。可惜的是,这个御守养了这些晕虫没几日,便是被人赶下台,九州易主。
每逢九州易主,必是一场大乱,当时有人趁着乱,盗走了仅剩的几只晕虫。新御守追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其下落,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天下人本猜测这晕虫最好是乱中死绝了,别再出来祸害世人。结果没想到,失踪万年,晕虫再现时,却是落到了一位实力极强的蛊师手中。
那一代,也许是唯一一代,挑战御守的人,借助了逆灵的力量。
这次夺位之战的惨烈,百万年都难得一见。七种逆灵师横行大陆,无恶不作,生灵涂炭。
这位手握晕蛊的蛊师便是当时逆灵七业中蛊这一脉的尊者。其据守异域,不知残害了多少正义之士。
这些阴毒之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满足于简简单单地杀人,而爱了折磨。
肉体的折磨虽然刺激眼球,到底还是觉得不够。这蛊尊便每每用这晕蛊,欣赏那中毒之人饱受幻觉折磨的惨象。
据说他还为此专门建了一个台子,每天都要找一个中毒之人扔在面,他就坐在下面一边持笔画台的人痛哭流涕,饱受摧残的样子,一边哈哈大笑。
这样的恶人最后肯定是不会有善终的,那御守借力台后,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也许也是怕再放任下去自己也治不了这些逆灵,便开始反过来对付这些逆灵师。
说来也可笑,这蛊师最后也是中了晕毒,活活被折磨死在那个自己建的台子,这可真是自掘坟墓。
不知当时可有人为他作画吗?
在他死后,被他折磨死去的怨灵久久不愿散去,聚集千里,成了异域直到今天仍然是最凶险的一地——千里坟场。
不论白天黑夜进入那片区域,都能听到凄厉的哀嚎,和那些被折磨死去的人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段故事,毒物课老师讲了一遍,到了九州地理地貌课讲千里坟场之时,老师又讲了一遍。
故而学院这边的人对此非常熟悉。一看那肥硕的身躯,和标志性的背血线,就认了出来。
然而那蓝衣少年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这是不好对付的蛊虫,当下便是将黑衣人都召集到一起,戒备地看着涉水而来的晕蛊。
按理说这晕蛊应该和晕虫一样,喜欢月晕光华,只在夜间出没,几人传送过来的时候还是早,就算过程中耽误了一些时候,现在也绝对不可能已经是晚了啊。
这时,晕蛊最后一节身子也从光团中爬出来了。这里与之前的部分有很大不同,前几节身子的足都是和毛毛虫一般的细而长。
可最后这一对却是像狮虎之类的动物的后腿,面还能看到曾经结实饱满的肌肉的痕迹,以及棕黑色的毛发。
这是一对还没来得及退化的双腿,昭示了这原宿主的身份,这是一只被种了晕蛊的芒市。
芒市是一种大型凶兽,长得头似狮,爪似虎,身似鹿,周身遍布棕黑色的毛,尾部像蛇,覆有鳞。
果然,这双足后,还拖着一条长满细鳞的尾巴。
这芒市嗜血,而且嗅觉极其灵敏,千里之内只要有一丝血腥气,其便能追踪而至。
这凶兽也是昼伏夜出,几人刚到的时候,这怪物应该是在沉睡中。但是锦卿被蓝衣少年打伤,吐出的鲜血却将这蛊虫唤醒了。
这王蛊虽然可以控制甚至同化原宿主,但是也会被原宿主的一些特性影响,改变一些习性。譬如眼下这晕蛊,本是只吸月华的,但是现在看起来,竟也嗜血了。
那晕蛊最前端的一对足已经探进水中,蓝衣少年神情凝重,看向锦卿几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什么东西?”
锦卿此时气息还没调匀,赫岚在旁边接话,
“方才你说的不是挺清楚,异位而处,我们绝不会仁慈到留你一条生路,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诸位自求多福吧。”
说完,赫岚便转过脸,看着锦卿,不再理他。
方才那少年毫不留情的出手已经将两拨人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盟撕得粉碎,此时学院这边连一点信息都不愿告诉他们,一心只希望这些曾经杀害自己同伴的人死。
蓝衣少年几乎要将自己一口银牙咬碎,这些人躲在保护罩里,一时半会儿那晕蛊自然是攻击不到他们。
可是自己这边没有半点防护,更何况到现在也只有他一人的灵力恢复了。
锦卿听了赫岚的话也没再出声了,他身后的其他人也是一副看戏的样子,等着那怪物过来。
蓝衣少年眼看这些人是怎么都不会帮自己的,他便将心一横,把他的随身法杖唤了出来。
那是一柄蓝紫色的长枪样的武器,顶端削尖,尖端闪着一点寒芒。
枪身没有什么纹路,被塑成有棱角的柱形,枪尾有一个弯钩,大约也就巴掌长,不知是有什么用途。
那少年左手持枪,右脚在地下一弹,整个人就飞了出去,长枪向前,直取那晕蛊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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