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1章. 闻香(1 / 1)清雪离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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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再未发一言。回到凌府,已近午时。他命人将我送至留园。

上次入凌府时,心神震荡,未曾留意。而这次从入府门起,我便一路细细观察,直至留园这座不甚起眼的院落。不知为何,一路走来,整座凌府都令我觉得颇为熟悉。起初心想这或许是因为我前世参观过与这凌府建筑风格相近的古迹遗址,可越向内行,越发觉得这全府上下于我有着说不出的亲切。这种感觉令我有些无措,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至少要适应这里应不是难事。

凌府的一众仆从将我送至留园,便恭敬有礼地退出去了。

我步入卧房,确认再无旁人,才走到妆台前,双手手指开始轻轻地在耳畔鬓间揉搓,想要把人皮面具卸下。这面具我一带便是半月有余,脸上一直顶着张皮着实难受。好在这面皮透水透气,倒是不妨碍我洁面,否则半月不洗脸,我恐怕早就疯掉了。

然而在鬓间摸搓许久,也不见面具丝毫松动。我忍不住叹气。难道这面具还需得特殊技法才取得下来?

正无计可施之时,突觉手腕被人握住。我惊疑回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见有什么东西朝我脸上泼来。我一惊,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挡,却是慢了一步,只觉有清凉的液体星星点点洒落在我脸上,浓重的酸气钻入我的鼻腔,我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喷嚏过后,也看清了来人。

“你是如何进来的?”因为上次凌念空杀光了见过我真容的仆从,这次我是紧闭了门窗,确保不会有人闯入才试着除去面具的。

“这是我府上,自是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他冷冷道。

“那你方才拿什么东西泼我!?”话音刚落,却觉得那半月来与脸颊紧密贴合的面皮似有松动。心中顿时了然:原来那酸酸的液体是用来卸下面具的。

面部皮肤被覆了许久,终于到了重见天日这一刻,我迫不及待,急忙伸手去揭。不想手却被打了开去。

我揉着手瞪他。他却毫不在意,右手执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尖头软刷,左手食指指尖在我脸侧轻挑一下,似是挑起了一小片已与我脸颊分离的面皮,将刷头探至面具与我脸颊相接处,轻轻扫着。

他刚扫两下,我便急急躲闪。他一把抓住我,将我拉回身前。“别乱动!”

语毕他继续动作。然而只片刻,我便又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撤身。

他停了手,冷冷道:“每张人皮面具皆是世间独有,你若不想明日顶着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令人生疑,便乖乖别动。”

我心中了然:他不许我直接揭下,原来是怕我毁了这面具,可是……

思索间他又将刷头探了进来,我又是不受控制地一躲。见我如此他的眉头骤然拧紧。

“痒。”

是真的很痒。

他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反应。而后他的眸光渐渐幽深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嘴角还浮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喂,凌念空。”见他出神,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他闻言回神,柔和的神采如枯花般凋谢,面上恢复了惯常的冰寒。

他再次将我拉至身前,抬手飞快地在我背上猛点两下。我顿觉气血一滞,竟是不能动弹。他竟然封住了我的穴道!

“你!”我怒不可遏。

“闭嘴。再言语,便连哑穴一并点了。”他言语之中尽是冷冽。

“你点啊!你除了欺负我这个弱女子,还有何能耐?!”

但他却只是瞥我一眼,执着刷子,继续方才未竟之事。

被他点了穴道,躲自是无法再躲,可痒却是依旧。

我虽是女子,真正害怕的事却不多,但却极是怕痒。他看似简单的轻扫,于我却如酷刑般难熬,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将我穴道解开,我自己除去面具。”

他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手下不停。这家伙像是发现我怕痒,诚心折磨我!可我被点了穴道,只能任他欺负,除了瞪他,再无他法。

他对我的怒视视若无睹,依旧小心翼翼的清扫着面具与我脸部皮肤的贴合处,极是认真。因为过于小心,他的脸凑得很紧,脸部表情也不像方才那般僵硬。他时不时地眨一下眼,长睫随之颤动,仿若羽翼。

良久,面具终是彻底除下。他解了我的穴道,将面具放在桌上,双手捧起我的脸,指腹轻轻摩挲,双眸沉静如水。我的心却沉了沉:他是在想原主。

我有些难堪,侧了侧头,他却不许,将我的脸又转了回来,欣赏艺术品般细细打量。

我挣脱不得,只得由他。

半晌他终于放手,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三个小瓶放在桌上,复又掏出一张叠得甚是规整的信笺。“这是易容之法与所需之物,你自行研究,切不可于人前露真容。”

我瞥他一眼,并不应答。他也不甚在意,弹了弹衣袖便离去了。

留园院落偏僻,倒也落得个清净。既然凌念空执意留我,那我便暂时在此安顿下来好了,至少吃住不愁。至于之前想要找个更有权势的靠山,这想法实施起来也绝非一朝一夕,只得见机行事。

一天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去。亥时已过,我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入睡不得。索性披上棉袍出屋,四下走走。

冬夜的凌府万籁俱寂,了无生气,唯有彻骨的冰寒之意。忽而想起那人冷若冰霜的脸,心想这氛围倒是与他相称。

出了留园,漫步前行,无甚注意方向。兜兜转转约摸行了半个时辰,身子有些疲乏。正好可以趁着倦意入眠了。

思及此,调转脚步往回走,却发现自己失了方向。四下查探一番,仍不得路,却已累得无力再走。许是我行至之处是凌府中的偏僻地带,竟连巡夜的护院都没有。

这凌府建这么大作甚,搞得我竟然都迷了路!偏巧这时又飘起雪花来。算了,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再寻回去的路吧!

我四下环顾,发现不远处有对对开的木门虚掩着,不甚起眼,应是某个院落的侧门。我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向内张望,里面像是内院,颇是宽敞。亭台轩榭一应俱全,甚是风雅。院内还有池水小桥,不过池水已结了冰。看得如此庭院,忍不住暗暗赞叹,这院主人定是位风雅之士。虽知擅闯不妥,却还是抬步踏入院内。

张望一阵,终是决定去亭下坐坐。走近了,发现亭上悬有一匾,上书“闻香亭”,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写。

“闻香亭”……我在心中默念,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闻”字并非“嗅”之意,而为“听”。那么“闻香”,便是倾听香气的意思,只是不知这命名之人究竟是何意。

“闻香”……那香从何而来呢?我四下张望,发现院内种满了海棠树,于是越发肯定这“闻”是听闻之意,只因海棠无香。若真是如此,这命名之人倒是颇合我意趣。也不知这院的主人是否与此亭的命名之人乃同一人。总之这地方颇得我心,日后若是可以定要常来。

步入亭内,于石凳落座,竟生出无限安心之感,忍不住嘴角微勾。

下一瞬,一阵眩晕袭来,我只觉天旋地转,忙闭了眼。

待复睁开眼,只觉眼前朦朦胧胧,隐约见一娇纤侧影,手执纸页,柔声低吟:“‘东风布雨点春光,万千妍色竞芬芳。人道蜀客多凉薄,幸得温风却藏香。殊不知,若问蜀锦情丝意,只需得,静听棠语诉花香。’”

闻言,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了,如静默的湖水忽地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得平复。

词中的“蜀客”与“蜀锦”皆是海棠的别称。这词三言两语,便解了世人眼中,海棠藏香不知报春风之凉薄。作词之人应是极爱海棠之人,或者至少是个有百转柔肠的主儿,不然又怎做得出如此应这闻香亭之意的词句来?想是见此亭名的多数人,都会以为“闻”乃“嗅”之意,有人能解其真意已是难得,此人竟还能做出如此绝妙的词句来,更是可遇不可求。

再细品一二,却又觉得这词另有深意。“情丝意”……这词似是为向心眷之人表露心意所做。作词之人自比海棠:待众人多凉薄,于卿则是满腔深情以付。而“若问蜀锦情丝意,只需得,静听棠语诉花香。”则似是在规劝、在乞求,期盼心念之人能知晓他的一片痴心。这最后一句,带着犹疑与不确信,欲言明“情丝”,却是堪堪克制住,似有所忌惮,有难言之苦衷……

凉薄与炙热、薄情与深情,欲言不言,欲露还遮,好一篇情意缱绻的词作!这词不论是写给谁,那获赠之人都难免会心神荡漾吧?

我揉了揉眼睛,想看看眼前的少女是何模样,却怎奈她侧身而立,我终是不得见。不过我却能感到她亦是颇受震动,甚至于我更甚。

只听她复又低喃:“……‘若问蜀锦情丝意,只需得,静听棠语诉花香。’……好字……好词……”

少女忽地抬头,朝前院方向望去。我亦抬头随之望去。只见远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向前行去,转瞬便隐没不见。

不知为何,我的心忽而悸动起来,通通地跳着。

突然,我只觉迎面一道银光裹挟冷厉杀机向我袭来。我猛睁开眼,原来方才竟是我恍惚间所见的幻象!

晃神间,那锋利刀锋裹挟劲风朝我劈来,直指咽喉。我大惊,仓惶之间,身子后仰,竟是堪堪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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