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现在我有了你这个朋友。”鸾漪笑得很是灿烂。“你是我最喜欢的朋友,而念空哥哥是我最喜欢的男子,和你们在一起,我真是从未有过的快活。”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心里却有些担忧。
虽然我不知道十多日前凌念空对她说了什么,引得她那般伤心,可现在她应该是将之抛在脑后了。只是她这样把心放在一个不可能回应她的人身上,迟早会受伤
“哎对了,那个瓶子里装的什么?”鸾漪看到了我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瓷瓶好奇问道。
我收回思绪,将瓷瓶拿在手里。这瓷瓶里装的便是我今天一整日的劳动成果。
我诡秘一笑,将瓶中的白色乳状液体倒出一些在手心里,滴了两滴水在上面,合掌搓出泡沫。“手伸过来。”
鸾漪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我将沐浴乳涂在她手臂上。她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像皂角,泡沫却又比皂角细得多。”
“这叫沐浴乳。以后皂角什么的别再用了,这个才更护肤,至于香味是我特意选了几味可以用作香料的草药调配的。你既喜欢,便都送给你。”我将瓶子递到她手中。
“天啊,宣儿,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吗?”她边问边学着我的样子将沐浴乳涂在自己身上。
“我哪有那么神?我不会的东西自然多了去了。”她将瓶子朝我倾了倾,我会意,伸出手任由她将东西倒在我的手心里,而后也开始涂抹。
事实证明,我这沐浴乳做得极成功。沐浴后不仅通体留香,皮肤也是光滑细腻了不少,若是常用定能增白肤色。原主的皮肤本就很好,若长久这么保养下去,定能养出凝脂般的雪肤。看来明日得闲也要给自己做一瓶了。
洗完澡便开始为鸾漪做温灸。许是她白日祭祖太过劳累,竟在治疗过程中睡着了。我也不吵她,待疗程结束抱了一床被子到外间的软榻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又是天不亮便醒了,但这次弄醒我的不是外面的人声,而是被鸾漪叫醒的。
“宣儿,我要去挪茔礼了。这里睡着不舒服,你到床上去睡吧!”
我睡得迷迷糊糊,只“嗯”了一声,便抱着被子栽倒在了内间的床上。
白天一天又是在太医署的柴房度过,不过这次倒是没把三餐给忘了。
昨日研制的沐浴乳虽效果不错,但香气过于浓重,于是今日有意做了调整。
依着昨日的经验,今日很快便完成了,却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将柴房内的陈药细细搜寻了一遍,又让我找到几味有用的药材。这几味药虽被当做陈药弃置在了柴房,但仔细看来却可以发现,这些药其实并无问题,行宫的这帮太医可真是浪费。
就这么又在柴房呆了一天,不免有些腰酸背痛。于是就想着出去走走。
傍晚时分,一路朝着行宫正门走。看行宫内来来往往的人便知挪茔礼已经结束,众人都已返了回来。
本以为我可能不能擅自出行宫,却惊讶的发现没人拦我。想是这行宫应与皇宫的严进严出不同,应是严进宽出。
出了行宫,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银白的山脉,映着夕阳的余晖,染上了些许嫣红。
我沿石阶缓步上山,想看看这凤离山脉的另一名山玉琼山与灵秀山有什么不同。
听宫婢说灵秀山贵在盛产奇珍异草,而玉琼山则贵在风水极佳。不过我不懂风水,所以也看不出玉琼山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不觉间,石阶两旁不再只是被雪覆盖的草木,而是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见一个石柱。我仔细看了几个,发现石柱上刻的是岳家先祖的事迹,心想皇陵应该不远了。
果然,又走了约摸一刻钟,眼前出现一平台。踏上平台,映入眼帘了是一座石牌坊,牌坊正中书着“岳陵”二字。看来这里过去果然是岳家的祖坟所在。
一路走来,遇上不少守卫,但许是我穿着官服,又是个弱女子,所以并未被他们阻拦。
穿过平台便是祭坛,再向前则是一大殿,大殿的门开着,有仆役在内做着清理。空气中弥漫着焚香后的烟火味,味道有些呛人,于是我急忙快走了几步,绕到了大殿的后面,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大殿的后面便是墓园,这里安葬的应就是岳氏祖先了。
无意识地向内行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不过是想出来散散步,结果怎么大晚上地跑到人家的祖坟里来了?
我虽不信鬼神,但对逝者还是存有敬意的,心中连道“不妥”,这便想返回。
然而我还没转过身,却发现自己身前约十步的地方站着一人,那身影虽挺拔,却给人一种苍老之感。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出他身上穿的是件年代久远的青色衣袍。
我一惊:这人是皇帝!?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仰头看着天上的月。
我站的位置偏巧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神情是那样飘忽,好似灵魂已从他那副身体里抽离出去,飞上天际,直朝天上的月飘去。
不知为何,我竟是在他这样的表情中读出了强烈的厌世情绪。他似是想抛下一切、远离凡尘纷扰。
可他是皇帝啊!皇帝是最无法摆脱尘世的纷纷扰扰的人了。而且他若真是有隐逸之心,当初又何必夺位呢?
仔细想想,我虽对岳雄奇了解不多,但根据我所知道的,作为皇帝,他的某些举措确实是让人难以理解。比如,朝中先后有人勾结弱国北离,还皆是手握兵权的重臣。如果当今皇位换个人来坐,那他一定早就派兵踏平北离了,哪还会一而再地容忍冷毅寒、程锋的叛国行径?
岳雄奇当年挥军北上直攻皇城,雷霆之势无法阻挡,像他这样的人也定不会容忍此类事情发生,而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呢?
难道难道他早在两年前便厌倦了这皇位,所以才得过且过,一直以来都是在苦苦支撑?
不对,他应是在更早之前便厌倦了。历史上但凡改朝换代,新皇帝必定要竭尽全力磨灭掉前朝的痕迹以巩固皇权。可岳雄奇登基十年之久,民间却还留存着昭元节这样的习俗。要知道,昭元节可是为前朝皇子特设的节日,若不是岳雄奇他不在乎,又怎会容忍这样的习俗存在?
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其实根本不想坐上这个位置的吧?因为根本不想,所以他才任由前朝习俗流传吧?那么他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夺位?究竟是什么促使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发妻与长子,登上那个他根本无甚兴趣的至尊之位呢?
我甩了甩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帝王的心思本就是最难琢磨的,我又干嘛在这里自寻烦恼?
想趁皇帝出神之际就此离开,却不想他竟在这时动了动,不再看月亮,而是将目光投向前方。而后他似是一怔,紧接着整个身体都似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不解。他究竟是看到了什么,竟会有如此反应!?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墓园最里面中间偏左的那座坟前立着一人。可是由于距离太远,我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男人,却看不出是谁。但看皇帝的反应应是认出了那人。那会是谁呢?那座坟里睡的又是什么人?
我还在猜测着,皇帝朝前迈了两步,却又艰难停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克制住没再往里走。他望着里面那人片刻才转过身,艰难迈步,步子竟是有些蹒跚,更是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存在。
我心中越发好奇起来:像岳雄奇那样的人物,寻常的人和事应是不会扰乱他的心绪分毫,可是他方才明显是心神大乱。墓园里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呢?
待看着皇帝走远,我回过头,再次望向刚刚皇帝望向的那座坟茔。方才立在坟前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不受控制地朝那座坟走去。
靠近了才发现,这不是一座坟,而是一大一小两座,不过这两座坟挨得极近。奇怪的是,这两座坟与墓园中其他的坟看起来很不一样,没有修砌墓穴,而只有两个小小的坟包。
我忽然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两座坟是衣冠冢!
我凑近墓碑去看,不由又是一惊:只见一高一矮两座墓碑上分别镌刻着:“慈贞皇后凌氏之墓”、“皇长子岳氏凌空之墓”。
原来这便是先皇后凌氏及其子的坟墓,原来那个皇长子名叫岳凌空
可是,这两座坟怎么会是衣冠冢呢?皇帝如此兴师动众举行挪茔礼,结果牵来的竟是衣冠冢!?
想起早先从鸾漪、鸾溪两人对话中听到过,说是当年岳雄奇挥军北上攻入盛京后,凤离皇族被迫逃离皇宫,顺带绑走了凌氏母子做人质。而凌氏性情刚烈,为了不成为岳雄奇的负累,在被掳其间,骗儿子在饭食中下毒。此举不但了结了凌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而是毒害了燕氏皇族中的不少人
再看看眼前的衣冠冢,我心中有所了悟:当时凌氏和儿子死在燕氏皇族的帐中,他们的尸体应是被燕氏处理掉了,所以岳雄奇只得为他们建了衣冠冢。
猜透这一层,我心中顿感悲凉。不论岳雄奇当初夺位为的是什么,他的这一举动为他带来的是妻儿的尸骨无存,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从墓园出来,心情有些沉重,身子也有些冷。一路下山回了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