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渺薇看着阮蓉终于走了,转过身来,眯着眼睃过这四周一应下人“今日里三姐生病了,头脑不清楚,难免说胡话,你们自是什么都没听到,懂了吗?”颇为严厉。
下人们跪下称诺,阮渺薇却知道,他们是不把自己这个十来岁的小主子话用心记的。
随手指着一侧门:“茅妈妈。我知道今日里没洗干净东西的人是你,躲在一旁看戏好玩吗?且露露面出来罢。”
四周一时寂静非凡,只见那门后,期期艾艾地出来一个细眉细眼的三十来岁的妇人,甫一出来,便跪倒在地,口中直呼:“小姐,奴婢冤枉啊!”
“我已查清楚了,冤枉是不曾冤枉你的。只是三姐这般痛恨害她吃到细石的人,便也不能就这么把你放了,且和苗妈妈之前一样关柴房里罢,后续由母亲来做惩罚。”阮渺薇淡然吩咐道,竟是半分都不愿听辩解。
周边别的下人们,就眼睁睁地见茅妈妈没多说半句,便被拉下去了。
今日里知道事的,自然都明白就是茅妈妈干的,一时佩服起五小姐的英明;不知道事的,被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番果决处理,心中惊讶不止。
而这里头的主事,一看五小姐指出了茅妈妈,心上咯噔一下便觉得不好。赶紧上前来赔罪道:“这事原来是茅妈妈干的,都是那些爱嚼舌头的,害我认错了人,将苗妈妈推出来了,老奴该死。”
阮渺薇瞧着这张胖如猪头,脸上的一记鲜红五指掌印,觉得阮蓉还是扇轻了。这种喜好谄媚,几句话就能让着一个无辜人去死的小主事,也煞是可恶。
淡淡道:“是么。的确该死!便也先进柴房里关着罢,和茅妈妈一同处理。”
又是眼睁睁地见一个人这么被拉下去了,周遭下人在雪地里跪了一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阮渺薇平静地瞧了一眼“行了,也快午食时间了,你们且自去忙罢,别误了各房里的吃饭时辰。”
说完便抬脚带着子佩走了,留下的下人们各自叽喳地忙开了来……
阮渺薇知道今日厨房里的事情,纵使自己做的果断,但还是保不齐有人嚼舌根,且主事和茅妈妈,还需要母亲的处理,所以一路便进了抟溪苑正房里头。
崔氏已经从阮老夫人的多寿堂回来了,此刻正在看着今年庄子上的账本,见了阮渺薇来了,就招过来自己身侧。
阮渺薇靠上崔氏,边揽了个绯色锦缎大迎枕,将在小厨房发生的事说了,却是没说谷子的事。
崔氏还是如先前一样,听得心惊肉跳,第一反应就是担心阮渺薇被恶奴伤到了。
阮渺薇享受着爱抚道:“娘亲不用担心我,去之前我特地带了好几个身强体壮仆妇,拖那么几个人还是够的。”
“你这孩子,真是。”崔氏不知说什么好,她知道小曙的聪慧和胆识,但到底还是心惊的。
摸着女儿的小手道:“以后若是我不在,你人手不够,也可从我这叫人过去,我这就让楚嬷嬷吩咐下去。只是你下次可不要……”
崔氏想了想,女儿下次遇上这样的事,大约还是会自己上前处理的,无奈摇摇头道:“罢了,我就不说这样的话了,你自己小心就是。若是伤着了,娘亲可是会心疼的。”
阮渺薇倚在崔氏身上,满心眼里的温暖,轻轻道:“好。小曙会记得的。”
……
东厢房暖阁里,窗外大片的雪,将光亮全然地反射到了屋内的紫檀木雕花书案上,只见书案上白玉镇纸、一方徽墨,并铺就一张崭新的薛涛笺。
阮渺薇一手扶着袖子,一手秉笔,不到片刻,便酣畅淋漓地写了半页小字。字体圆润小巧,在纸上铺列整齐,颇为可观。
侧头看看外头的光亮,轻轻揉着手腕:“现在几时了?”
子佩将磨墨的手停了停,道:“回小姐,已经申时三刻了。”
原来她已经练了半下午的字了,怪不得手腕有些发酸。阮渺薇想了想又问起一事来:“父亲还没回来吗?”
子佩似有不解:“平常老爷下午都会在书房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小环在路上守着,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那就是还没回来咯。”阮渺薇又伸了伸已经有些僵硬的肩膀“无事时天天能见到他晃,有事找他反倒不见人影,怪哉。”
子佩上来替阮渺薇揉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大喇喇地打出一个哈切来,连忙在四周巡视了一圈,还好没人。
又听得小姐道:“困得紧,我先去睡一觉,醒来再找他罢。”
子佩听命服侍着阮渺薇去卧室睡了。
……
今天上午的事,崔氏已经将那主事和茅妈妈都处理了,明面上看着是解决了,可是阮渺薇心里却记挂着一件事。
多寿堂里阮守清说的小心行事,虽然没有直言说出到底需要注意些什么,但不知为何,阮渺薇总觉得和赵氏有关。
因之前沈黛素父亲的事,阮渺薇便想知道朝中赵党的贬谪情况,而李葭月恰好有个嫁与赵家的小姑姑。
由着几次谈话,阮渺薇都不动声色地往这上面引,小姑娘没什么心思,三两句便道尽了。
只是李葭月小姑姑毕竟是个内宅妇人,从她话语间露出来的事情并不多,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赵氏的日子近来似乎是难过了些。
所以阮蓉气愤时扯出明国公的话,一下子让阮渺薇警铃大作,不管不顾地让人捂了嘴给拖回去了。
不管这其间有没有要小心的点,这样对阮蓉其实不妥的。如果她和魏姨娘串起来,一齐在阮三爷面前告自己的状,阮渺薇真的说不准阮三爷会不会来责罚自己。
当时母亲听了并不在意如何对阮蓉,她应当不是没有想到这个点,只是不想去在意阮三爷的感受,所以当时阮渺薇也并没有问这个事情。
阮渺薇相信,如果阮三爷真的在魏姨娘的撺掇下,来惩罚自己,想必母亲也是会挺身而出,护在自己身前的。崔氏总是能她最大的安全感。
但话又说回来,虽则母亲不在意,但阮渺薇却不能不细想。
处在这时代的深宅当中,纵使内心不愿,却也不得不相信夫君的宠爱是很重要的。阮蓉及魏姨娘母子就是最好的写照,靠着得宠,连母亲这个正房有时都不得不忌惮。
所以阮渺薇是不想,阮三爷因自己今日的事与母亲对上的,这样对母亲来说是不是会难受呢,阮渺薇不知道,却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今日里等着阮三爷回来,就是为着这事了。
先去向他说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阮蓉,纵使理由可能有误,但好歹自己有个出手的缘由,也比从魏姨娘嘴里听来的一面之词更能开脱自己。
但如果阮三爷真的是那种只听枕边风的人,阮渺薇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只是这事说了总比没说要好的,且除了这项,还有别的呢。
比如,从阮三爷那探听下,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料,云京中局势与赵氏有关。
所以多种因素考量下来,阮渺薇都有见阮三爷的理由。
可惜到底也不能如阮渺薇的愿了,一贯闲散的阮三爷今日却是有些事。
……
城西的红袖招,是云京城里出了名的第一风流快活地。占地面积颇大,且楼阁遍布,样式精巧,多以轻软的蝉翼纱装点,远远看去便是一副人间仙境的飘渺模样。
这样美好自在的场所,自是吸引了众多富贵爷们前来掷金享受的。而红袖招的生意做的有多大,端看这大雪纷飞中,仍往来不断的达官贵人们,便可知其中一二了。
朝街大开的前门处,迎来送往地好不热闹,各式样马车亦停了满满当当。而红袖招后方的一处小门,却是相比之冷清了不少。
此刻一个四旬着锦衣的短须男人,嘴里哼着小调,满面得色地从这处小门里慢慢踱出来。正在好不惬意之间,忽然听得一声叫喊:“冯科,你可算出来了!”
男人睁开不大的眼睛,虚虚地向前看了眼,面上浮了笑意道:“原来是阮兄啊,不知现下找我何事啊?”
他与眼前之人是熟识,本以为想往常一般打个招呼的事便罢了,不成想此人上前来就搜罗起自己的袖兜来,口中边道:“我给你的那个鹤鹿同春碧玉呢?可带在身上了?”
冯科昨晚在红袖招留了一夜,此刻不过刚从床上起来,脑子尚还糊涂着,一时听得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将眼前的人使劲推开,举起根手指道:“阮旬端,你大一早地过来发癫作什么?还什么碧玉,你说清楚!”
阮旬端经过在斗量斋里听的一席话,想起自己与冯科的勾结就满头大汗。
急急忙忙地便找来了,好在知道这厮的习性,次次完事出来都是走这个小门,就连忙带着仆从堵他。
在这心急火燎地等了半个时辰,可算是见着人影,便不管不顾地上前来,要来拿回自己赠与的那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