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里,就是李葭月离开云京的日子了,两人约了郊外的一处长亭话别,阮渺薇带着子衿和小环一早就坐了马车出府。
原本五月份的太阳还是颇大的,今日里却有些阴沉,但这正好对了阮渺薇的意,毕竟她是不想受大太阳的罪。
且按照环境烘托气氛来说,分离时总是带着淅沥小雨的,今日的突然变天,倒是很贴合这样一贯的迷之套路。
阮渺薇掀着车帘,望着阴下来的天,心中略微吐槽道。
小姐能对这样的天气无可无不可,作为丫鬟的子衿却要想得更多,此刻面上带着愁绪道:“老天爷的脸,真是说变就变,还问不要下雨,我们今日里出来可是没有带伞的。”
小环也有些担心:“也别降温降的太厉害了,今日的小姐穿的衣裳也不知够不够。”
过去的几日里,都是艳阳高照的,气温都升上来了,所以阮渺薇今日穿的,是件米黄色玫瑰纹对襟褙子,确实是有些单薄了。
听到两个丫鬟这般担心,阮渺薇依旧是淡淡的模样,拣起一块碟里的山药糕,随意道:“只是阴了个天罢了,不必想这么许多,况且这马车也是能遮风挡雨的,倒也不必如此担心。”
两个丫鬟经小姐这么一说,也只好放下心来。
因约的长亭是在郊外,离得颇远,阮府的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是到了。
长亭建在官道边,原就是为了让来往行人歇脚用的,因此搭的也十分简便,占地官不大。
子衿扶着阮渺薇进去,将石凳擦了又擦,在敢让小姐坐了,见着周遭乱草丛生的情形,叹出口气来:“这地方可真是没选好,偏僻杂乱,方圆几里怕是都没有人家,且这官道上又是灰大的。”
阮渺薇将帷帽掀起,揶揄道:“行了,早知道你这样啰嗦,今日便带子佩出来了。在外头,哪里计较那么许多,不过僻静些我也喜欢,到时候不必遇见些不相干的人。”
从云京到西境走这路比较方便,但是频道经过的人并不多,且好在是有个长亭,不然就只能大喇喇地站在空地上,与李葭月道别了,纵使这环境乏善可陈,但也是不由得她们挑剔的。
虽然这亭子很是一般,但阮渺薇却发现远处似乎是有妙景的,立在亭下,西面方向有一处颇大的芍药园。
五月正值芍药开放的时令,粉色花瓣繁复且精致,大朵大朵的开着,很是大气,只隔着这么远远一望,都能感觉到它的雍容。
开的这么好的芍药园,肯定是有人专门打理的,阮渺薇转过身来道:“成伯,你知道那些芍药是谁家的吗?”
今日里驾马车的便是成伯,为防意外,还带了两个护院,所以一行是带了五个下人。
成伯原本是崔氏一处田庄的管事,被拨给阮渺薇后,整日里都是受命打探些消息,如今云京中的些许琐事,都能可以说是知道一些的。
“芍药园应当是端和长公主的。那处庄子原本之前也不是种芍药的,只是被赏做长公主封地之后,才种了这些,如今已存在了好多年头了。因花开的好,所以在贵人间都有名气的。”
“长势确实喜人。”阮渺薇听罢点评了这么一句话后,就不再提它了。
李葭月坐在马车里,一路都是闷闷不乐的,在云京城里头从小长到大,这次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直至马车行到郊外,看见长亭中米黄色的熟悉身影,李葭月才高兴了些。
阮渺薇将下人们都打发站的远了,此时亭中便只剩两个同龄少女对坐,天已经更加阴沉了,隐隐透出墨色来,且已经起了些微风。
牵了李葭月的手,阮渺薇从袖口拿出了那个使了很多心思的香囊:“看,就因着你要离京,我便亲手绣了个香囊,这份待遇你可是头一个的。”
李葭月作为好友,自然知道薇儿是如何对刺绣不耐烦的,学了这么多年,倒真没见她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所以送给自己的这个东西,还真是她头一次自己动手的,看着藕和色香囊上的并莲花纹,李葭月红了眼眶,但是嘴上却不饶人:“看着纹路绣的,粗糙又蹩脚,果然是只有你才能绣得出来的。”
阮渺薇一听就伸手去咧她的脸:“对呀,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你就说你要不要罢。”
“要,我当然要,虽则模样丑了些……但也能随便装个什么香,总不至于因为它丑便丢了,我李葭月倒不是什么肤浅的,只看外表的人。”斜仰着头笑道。
“还敢说自己不是肤浅的人,说的好像以往以貌取人的人不是你一样。”阮渺薇毫不客气的直接戳破。
“嗯哼,哪就有证明那是我了,我自己说不肤浅那就是不肤浅。”一副耍赖模样。
阮渺薇有些好笑道:“李叨叨,你就在那自欺欺人罢。”
李葭月又顺势扑了上来,揽了得阮渺薇的脖颈:“好啊,你又是这样唤我,看我……”
两人笑闹做一团。
这场离别,两人心中都知道,今后便是一个在云京、一个在象州了,中间隔着的万水千山,除非主动是有大的变动,很难跨越再见面了。
在临别之际,却都心照不宣的不想显现的难过来,说笑玩闹,一如过去的十来年时光。
李府的一应行李、马车,都远远的在官道上停着,李葭月也不能呆得太久。
两人终于消停下来,李葭月抱着阮渺薇,在她的肩头道:“薇儿,到时辰了,我要走了。”
阮渺薇缓缓地说:“好。”
李葭月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想露笑脸,却笑不出来:“你送的香囊,我特别喜欢,我不会拿它来装香的,我要一直好好的保存它。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我把它拿出来时,你会发现它还是新的,就跟你现在送给我是一样的。”
阮渺薇亦是思绪良多,虽说之前与李葭月相处的是原身,但是准确来说,夏曙和阮渺薇都已经是同一人了,所以近十来年的感情,她也是有的。
听了这么一大段车轱辘话,也不嫌她啰嗦了,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轻道:“嗯,我知道。”
李葭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络子来:“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东西,这攒心络子是我新学会的,打的第一个便送给你了。”
递过来的粉色梅花攒心络子,精致又华美,虽说是李葭月第一次打的,但她的手一向都很巧,又爱在这些物什上花心思,所以这东西说简单,却又是不简单的。
阮渺薇笑笑也就接下了。
李葭月被丫鬟请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口中嚷道:“薇儿,我到了象州就给你写信,你也要记得给我回。”
阮渺薇朝她挥挥手,笑着答应:“好。”
走的愈远,李葭月就回头的愈频繁,渐渐的眼睛红了,终于立在要上的马车边,招着手哽咽喊道:“薇儿,我永远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这阴沉带风的天,吹着杂草树木哗哗作响,伤感氛围确实浓烈,使得阮渺薇一向不怎么波动的心境,也略带了些哀伤。伸起手来,向李葭月挥着,回道:“我答应你,不会忘了的!”
李葭月得了这样的回应,仿佛安定了,堆起笑脸又露出了酒窝,转身钻进马车里,却是扑进母亲的怀里,呜呜的哭出了声来。
近十年来的相伴岁月,一朝分离,概都因世事无常,只是情谊深埋两心知,便也是好的。
阮渺薇立在长亭中,看着那马车队列,在官道中行的都没影了,才收回了视线。
转身对着子衿道:“我们回府罢。”
话音未落,黑沉了许久的天,终于噼里啪啦得落下大雨来,一时之间,雨势又急又快,将路上的灰尘都激了起来。
成伯刚抬脚走出去,又被这形势逼的回来了,只好无奈对阮渺薇说:“小姐,这雨实在下的大,就是坐马车里,赶路也是很不方便,您看现在怎么办?”
阮渺薇算算时辰,因出来的很早,现下约摸是巳中(10点),便召了下人都躲在长亭中:“时辰尚早,便先候着,等雨停了再回去罢。”
长亭较小,容了阮渺薇一行六人,便满当了。
这雨势来得又急又快,等待的时间里却丝毫不见小,愈发有倾盆之态,老天简直是如泼水一般,一道一道的浇灌着。
长亭的外围虽有遮挡,但还是被雨淋湿了一大片,阮渺薇便叫那两个护院站进来一些。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前方官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
因着赵阗一党被扳倒,定国公嫡孙伍察,已经不如之前一般行动受限了,又过起了平常游玩赏景的日子。
五月正是众多花期的时令,伍察自然是也不会放过的,便想着好好计划一番,与着两三好友出来放放风。
而端和长公主在郊外的一处芍药园,伍察已经惦记了好几年时间了。
之前是因为定国公与赵党隐隐对峙,虽说公主是皇家人,没有朋党之分,但端和长公主到底赵皇后的女儿,所以伍察对这座芍药园只能是想想而已。
现下外戚赵氏被除,中宫赵皇后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强势了,娘家已全被剪除,她倒要当心自己的后位不稳了,日日提心吊胆。
而端和长公主并惠淑郡主一系,自然也不像之前孔雀般的姿态,对着宗氏诰命也已经放了低身段。
以往这座只能是和赵家交好的官眷,才能观赏的芍药园,也对着伍察这类官家子弟敞开了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