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济师太的庵房在最西边,背靠山峦,虽然幽静,却是独处一隅,是垅竹庵最偏僻之所,离其他尼姑作息的庵房有几十丈远,也因此这场火并没有波及到别处。
那年,傅司棠刚被侍郎府送来的时候,也曾很好奇身为垅竹庵的住持,为什么要住在庵内最角落的地方,直到后来她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秘密,才恍然大悟。
老杜和一个家丁押着惠济,傅司棠跟在后面,四人到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停了,只有烧过的残梁断桓仍在“滋滋”地冒着灰烟。
七八个提着木桶的女尼站在远处,她们刚救完火,又累又狼狈,目光却遥遥地望过来,偶尔低头交谈,显然已经知道了刚才后堂内发生的事,此时聚在一起,既不敢上前也不愿离去。
行至那已经半塌的门口时,老杜突然停下来,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推傅司棠:“你,走前面。”
傅司棠一个不防,脚下踉跄,被推着往前走,立即有热浪扑到脸上,烟熏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
她屏着气,跟在惠济他们后面,小心翼翼跨过地上的残物,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前。
老杜看着面前只是被烟熏黑的门和上面落着的锁,眉头皱起:“好生奇怪,这间怎么好像一点没烧着?”
傅司棠不禁扶额,一定是风娘,担心锦盒里的东西被烧坏,放火时故意避开了这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算得那么准的。
她赶紧掩饰过去:“哎呀,你真笨,这火是从前面起来的,还没烧过来就被扑灭了。”
好在老杜心思简单,闻言也没再问,催着惠济掏钥匙开了门。
这是惠济平日里的起居室,她一进门,也不等老杜开口,直接指着靠窗的床塌的一个撑脚道:“就在这里,你们挖吧。”
说完,她默默地退到了旁边。
老杜这才明白她让他带铁锹的原因,他没有再看她,指挥着跟来的家丁移开卧榻,在惠济说的地方挖了起来。
傅司棠趁他们没注意,悄悄往窗边的位置挪了挪,眼中余光在房间内搜索。
风娘躲在哪里呢?可别在关键时刻不见人影。
“找到了,是这个。”家丁惊喜地叫了一声,从地底刨出个锦盒,递给老杜。
老杜正要伸手过去拿,忽觉肚子上一凉,鲜血涌了出来,钻心地刺痛,他不可置信地侧过头,用尽全力指着惠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捧着锦盒的家丁似乎是吓傻了,张大嘴巴呆怔在原地。他们大户人家的下人,一向虽然平日里偶尔也会狗仗人势,欺负一下弱小,但杀人,却是从未遇到过的,一时就蒙了。
等他回过神来,看到一把尖刀向他刺过来,才终于想起要去拿地上的铁锹,可是已经晚了,惠济扑过去,在他肚子上狠狠地刺了一刀,他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饶是傅司棠早有准备,此时也是被吓了一跳,她指着惠济道:“你……你杀了他们?”
这,场面变化得也太快了吧?风娘都还没有动手呢?
惠济举着手中的刀向她逼过来,原本娇媚的脸变得狰狞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怨毒:“不,你说错了,是你杀了他们。如果不是你挑起事端,他们又怎么会死?”
“根本就没有什么强盗,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对吧?你是为了锦盒里的东西而来!”
她进,她退。
傅司棠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戳穿我?”
“找不到傅四小姐,贫尼说什么都是错,傅二太太又怎么会相信贫尼的话?”
“贫尼不管你是谁,又是怎么知道贫尼有这个东西的,总之你坏了贫尼的事,就必须和他们一起死。”
她逼进一步,傅司棠身子贴在窗台前,退无可退。
她突然叹了口气:“你这样为他,值得吗?你以为杀了这两个人和我,就可以去找他,他会带着你远走高飞?”
惠济愣住,望着她的脸色变了变:“你知道?你果然都知道!那你更得死!”
傅司棠继续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只是为了你的银子。你算计每一分钱,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都给了他。可你知不知道他拿着你的钱在外面喝花酒?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怜惜你在垅竹庵里清苦度日?”
“你本是个不理世俗的出家人,手无缚鸡之力。可是自从遇见了他,你看看你现在的自己,不光与一个土匪有私,身上藏有刀,浑身沾满鲜血,还杀人,哪里有半点慈悲之心。这些,也都是他教你的吧?”
“这段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来找你了吧?因为你身上的银子都被他榨完了。”
傅司棠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瞄窗外,心中暗暗着急。
风娘,你到底跑哪去了?再不出现,我可就再也找不出别的话可说了。
惠济脸色一白:“你懂什么?只要贫尼把锦盒里的东西给卖了,自然就会有银子了。到时,他还会回来的,为了他!为了他!贫尼可以去死。”
她瞪着她,神色癫狂:“有了银子,他就还是我的。”
疯了,这又是个疯子。
一个出家人,与土匪私通,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傅司棠突然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
上辈子,惠济为了钱,曾经拿各种以次充好的药材来骗她,直到最后,被她发现之后,才终于说出了锦盒里的东西。
她用十五把金算盘换了过来,却因为错过了医治时间,虽然勉强拖了很久,最终还是熬不过去……
而惠济,拿到金算盘后,把垅竹庵交给了她师妹,自己还俗跟着那个土匪走了。
在傅司棠临死前一个月,新任垅竹庵住持来看她,告诉她说惠济死了,被人扔在了骆驼崖上,身边的金算盘也不见了……
“你来抢我的东西,所以你也得死。”惠济向她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