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蜷缩在地上一夜,无眠。
候车厅的人慢慢减少,一批一批涌到里面去,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最后,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但她不怕,因为新的赶路人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即便是不相识的人,但同在一处,总是一种安慰。
她在二楼吃过早餐之后,正预备下楼。
有陌生电话打进来,她不予理会。
但那边孜孜不倦,偏要一打再打。隋心揉了揉太阳穴,选择接听电话。
“你在哪?再不出现,你爸要被他弄死了?”是纤细的女人的声音,有些陌生,那边见隋心没有动静,末了,又添了一句,“我是温秋月。”
隋心听到她的名字,一阵头皮发麻。
“他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吧,我还真以为他不要钱呢,结果划算着那么大一个算盘,你知道盛老爷子给了他多少钱?不过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肯定那次他早就发现了,不然怎么肯帮我。你如果有良心的,这次拉他一把,也不枉他抚养你一场。”温秋月一说起这个,就有些牙痒痒,合着他还有后招呢,
“为什么我要拉他?”
“是你的三哥,要对付他。至于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吗?他那样对你,你觉得——”
隋心将手机摔在地上。
有人诧异地看过来,她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蹲在地上,将手机碎片捡起来。
票,一直塞在风衣口袋里。
她重新回到候车厅,看着上面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直到最后,出现“停止检票”四个大字,她才毅然决然地站起来。
藕粉色的帽子包住了她的耳朵,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将她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脖子上还耷拉着一副无指手套。候车厅里,只有她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直在往回挤。
其余的人,都在往前。
她在车站附近的小商店,买了一瓶水,十元压在台式座机上。
“老板,借用一下电话?”
正低着头刷剧的中年妇女抬头扫了她一眼,抽出台式座机上的钱,又低下头去。
这是公用电话,她不确定他是否会接。
电话嘟了几声,刚接听,她还来不及说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隋心一只脚倚上柜台,有些无奈。
商店的老板呵呵笑个不停,不经意扫到她,将视频声音降低了一些,说,“打呗,打不通不收你钱。”
“谢谢!”隋心将箱子拉近一下,膝盖抵上去,将箱子护着。
又重新拨了一通电话。
这次响了十几秒,终于接通了。
这次,她很快开口。
“三哥,你来接我。”
高景冷哼一声,将电话递到顾晟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三哥,是她。”
顾晟缄默了一会,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听见他问,“在哪?”
“蓝港火车站。”
“蓝港火车站,接人。”
隋心呐呐地站着,嘴里呼出白色的雾气,过了许久,她举着话筒的手终于放下。
......
当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箱子旁,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帽子底下的头发乱蓬蓬的,黑色的羽绒服一直包到脚踝。
顾晟走在最前面,越往前,走的越慢。
黑色的皮鞋停在她眼前,她并不抬头,两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向他伸手道,“三哥,我脚好麻!”
顾晟半蹲下来,手从她腋下钻过去,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她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双腿攀上他腰间,头自然而然地枕下来。
“三哥,我累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乖,睡一会。”
顾晟任由她这样缠在他身上,将她整个人托高了一些,才能流畅地往前走。
高景拖着她的行李箱,默默地跟着他们身后,从头到尾,他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他那个时候说过的话,如今看来,就像是一场笑话。当三哥查到隋兴骁住过的那间出租房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他一再否定她,甚至说出难听的话,逼迫她放弃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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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心坐在顾晟对面,他喂一勺,她便吃一勺。
“三哥,你放了他。”不是商量的语气,她两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了一些。
他放下勺子,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腿上。
“放?”即便语气很轻,也听出他的难以压抑的怒意,“怎么放?”
“三哥,他是我——养了我的人,怎样都好,留他一条命。”
他的下颌抵在她头顶,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言,“只是,留他一命。”
那夜,他搂着她入眠。
窗外有淡淡月光,轻盈的雪花落下。
她昏昏沉沉,手握着他的手,却始终无法入睡。
“三哥,你是不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在你心里,我希望是。”他轻轻捏她的手指。
“三哥,我一定不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
“如果你愿意,你就是。”他张开手掌,和她十指相扣。
她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脸上,摸了摸他下巴未曾修理的咯人的胡渣,笑,“三哥,你越来越不讲究了。”
过一会,她又说,“三哥,你怎么不等我?”
他凝视着她,一只手探到她的额头上。
她的眼眸透亮,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三哥,我最怕麻烦了,偏你是我心里最大的麻烦。”
他闻声不动,几乎屏息,她一字一顿,敲打着他的心。
她突然搂紧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三哥,我真累了!”她趴在他胸膛上,沉沉睡去。时光仿若重置到那一天,他一只手伸到她心脏处,等摸到鲜活的跳动时,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
只是,没真敢睡。
就这样微阖上眼睛,等到天亮。
偶尔几次,她身体抽搐一阵,像是做了断断续续的噩梦。
“没事,没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怕打她的背部。
她嘴里含糊不清,许久之后,他依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是梦话。
他反复思考着她说过的话。
【三哥,你怎么不等我?】
他的眸色在黑夜里一明一暗,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她已熟睡,哪里还会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