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间四面镜子的房间里有无数这样的匣子？你就没有好奇去看一看匣子里面有什么吗？”

“没有，那时的我心里只想永远离开那个地方。”

影归于夜，光阴倒转，神终将重新照耀。

陈褚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怎么也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天色渐晚，见兔子先生一时半会也解不开匣子的秘密，陈褚只得准备先拉着他回到船上，剩下的事之后再作考虑。

从工厂出来已是日暮西垂，本就阴暗的天空竟比平常更加模糊深邃。只能朦朦胧胧看见一张幕布般的黑夜将整个城市笼罩。

陈褚回想着来时的路准备靠着记忆原路返回，然而到达了码头后，本应在那里停泊着的黑珍珠号却早已不见踪影。

莫不是船长甩下了她直接起航？不过这刚是在尼利斯港的第一天，船上人因为水土不服能下船的更是少之又少，更别提在维多利亚港上运来的货物还没开始交易。陈褚蹙紧眉头，准备找一个码头的水手问一问情况，却发现身边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兴奋的表情，仰头望向天空。

“您好，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外乡人？”身边正在用力仰头的纺线婆婆抽出间隙瞥了他们一眼，又重新将眼神移回黑漆漆的天空，嘴里替他们解答了疑惑：“这是尼利斯最棒的时候，你们可算来对时候了。谁也没想到今年竟然真的会出现……”

话未说完，身边的人群中骚动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兔子先生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指向天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陈褚见到了她这一生，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浓重的夜幕仿佛被人突然扎了无数个洞，穿过浓墨般的云层，远处的天边开始闪烁。

那光点先是慢慢出现，随即越来越快，只消几秒，圆月便布满了整个天空。血红，深蓝，浓绿，金黄，玉白……就像有人一下子在天空中挂满了宝石，整个夜空变得晶莹璀璨；它们大小不一，光线或耀眼或温润，将整个世界照亮如黎明白昼。

霞光熹微，星星被挤在了夜的空隙里，即便是再好的诗人也无法描述出眼前的美丽和震撼。

无论是水手，车夫，小偷，酒鬼，富翁，贵族，商人，乞丐……所有人都被笼罩于其下，所有人都在仰望着这一幕——他们毫不怀疑，这便是传说中的神迹。

陈褚心情激荡，早已忘记自己究竟看了多久，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就是千月节。”纺线婆婆已经平复了心情，带着炫耀的语气向他们介绍着一切。

千月节。

陈褚望向身边的兔子先生，只见他仍在仰着头，似是不忍错过任何一秒，琉璃般的红眼睛微微失神，银质兔头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千月节是神赐予我们的，没有人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出现，但当它几十年前第一次出现时就俘获了所有人。那时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

关于千月节还有一个迷人的传说。

在六十年前，当地最有权势的贵族的小女儿爱上了一个路过的吟游诗人。

这份爱情被世俗不容，于是两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带上面具准备私奔，却因为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千个月亮暴露了身份和踪迹。

两人逃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边，没有一艘船愿意冒着得罪贵族的危险收留他们。

女孩和她的恋人在月光下悲伤地唱起了歌，歌声传了很远，美妙的歌声终于引来了鲛人的垂怜。

鲛人们带着他们回到了海底的宫殿，从此两个人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

因为月亮也被他们的故事感动，留下了眼泪，所以以后每当千月节那一天，地上就会开一种血红色的花，颜色亮得就仿佛月亮的精髓，故得名为“千月髓”。

这是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的花，它的香气很清凉，类似于淡薄荷，但摄入过多会产生幻觉，甚至致死。

这种花的花期很短，只有一夜，无论什么时候摘下，在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时，全城的千月髓都会同时枯萎。

突然，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凑了过来，打断了婆婆的话：“其实你刚刚讲的那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只不过因为过于凄惨不被人们提起罢了。那对苦命鸳鸯逃到大海边，因为没有船愿意搭救他们，身后的追兵又已经逼近，所以二人只能双双投海殉情……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酒鬼突然留下了眼泪：“因为你们啊，世俗难道不就是你们吗？逼死了别人如今又来惺惺作态……”

告别了纺线婆婆，二人向着回城的方向并肩走着。

从码头上打听到，黑珍珠号在太阳落山时就开走了，尼摩船长将船上所有人都赶了下去，自己驾着船不知道去哪了。水手们只能去城里的酒馆借宿一晚。

之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不过第二天黑珍珠号就会停在之前的位置上了。

兔子先生自从看过了千月凌空的盛景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许多。

陈褚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从他的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却突然开口道：“小爱丽丝，你喜欢那个故事的哪一个结局？”

陈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第一个。”

“为什么？明明第二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兔子先生的红眼睛里满是困惑，仿佛这个回答真的难住他了一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陈褚笑了笑，在闪烁的月光下，她的眼里充满柔和：“我以前曾经做过医生，当时年纪太小，以为做医生就能帮助到别人，消除人们的痛苦。但是救治的病人越多，我却反而越来越麻木。

穷人一生勤勤恳恳，没有不良嗜好，却查出了绝症。为了几万块的治疗费而倾家荡产，兄弟反目，最后欠下了巨额的借款，人最终还是没活过手术那个晚上；

隔壁得了同样的病的有钱人一生挥金如土，无恶不作，甚至可以拿着别人的心脏给自己续命，活了几十年，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从那时起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当时的我还小，所以想的问题都很偏激，但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所以每一天都活的很痛苦。直到……我认识了一个小女孩。”